“沒什麼事情的話，今天大概就先說到這裡。甚爾和五條，你們先走吧，我和夏油還有點事。”說完，她把筆扣好蓋子放回去，從口袋裡掏出張濕巾擦手。

“事先說一句，我要是碰上了那個家夥，還是會自己殺了她的。”伏黑甚爾笑着說。

百穗細緻地擦着手，低着頭，沒看他。

“我現在在研究的術式裡面有一種很特别的，可以把死人複活，給他重新做一副軀體什麼的。”百穗沒有說謊，天元讓她做的事裡有一件就與制造軀體有關。

“不過還不太完善，可能活過來之後會變成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廢物。到時候我可以把他找個關起來，讓他再也死不了了。甚爾，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她擡起頭，手裡的動作停住，一雙憤怒的黑眼睛仿佛張開的血盆大口，要将他撕碎。

然而伏黑甚爾挑了挑眉，他為百穗頗為孩子氣的威脅感到好笑，什麼也沒說，用力揉了一把她的頭，轉身離開了。

“你和傑還有什麼事？”五條悟非但沒有走的意思，反而坐到了桌子上，俯視百穗，還捉住了她的一縷頭發。

百穗皺起眉頭後退一點，将頭發掙脫，然後把濕巾扔進垃圾桶，吐出兩個字。“私事。”

“我不走。什麼私事讓我也知道一下？”五條悟一動也不動。

“悟，你的臉皮是不是太厚了一些？”夏油傑的笑容有些僵硬。

“你——說——什——麼？”五條悟坐在桌上，他用手撐住桌子，幾乎要将身子往夏油傑的方向整個仰過去，以一個很考驗柔韌性的姿勢湊近他的耳邊，假裝自己什麼也聽不見。

看樣子是聊不成了。

“夏油，我們有機會再聊吧。”百穗歎了口氣，打算把頭發紮起來就走人。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現在就說吧，我想現在就聽。”夏油傑說。

“哈？”百穗皺起眉頭。

她可不想讓五條悟也受到精神污染。

“五條悟又不會贊同這個觀點，幹嘛要讓他聽呢？”

“嘛，說不定我會贊同哦～”五條悟還賴在桌子上，翹着二郎腿。

原本他個子就很高，現在坐在桌子上就顯得更高了，看起來頭發都要戳到天花闆了一樣。

“那你又怎麼知道我會贊同你的觀點？”夏油傑笑着說。

“你說得對，我當然不知道。”百穗不想和他們争口舌之快，點點頭打算離開，卻被五條悟攔住了道路。

“百穗，别想着走。”

百穗甩出符咒，一下子被五條悟拉住手腕。她惱怒地看着他，他則咧開嘴笑了，像一個得意的孩子。

她掐着自己的手，讓自己的表情平靜下來，随後呼出一口氣。

“這條路是一條百分之九十九會失敗的路，但我還是選擇了它。這不是因為我有什麼特殊癖好，而是因為它是當時我能選擇的唯一的路。”

“但是你不一樣，五條，你已經有自己的路了，沒有必要再踏進這個地獄。”

“什麼啊，可别看扁我了。我在你心裡難道是會因為你的三言兩語就改變自己選擇的人嗎？”五條悟還是笑着說。

“就算不改變自己的選擇，哪怕隻是‘知道’，都是一個無比沉重的詛咒了。”

“那又怎樣？反正我們之間已經有一個最扭曲的詛咒了，不是嗎？”五條悟用自己戴戒指的手指碰了碰百穗的那根。

我們可是相愛啊，百穗。還有什麼事能比這件事更恐怖呢？在這件事的前提下，你還有什麼值得畏懼的呢？

我可是在你身後啊。

“……”百穗望向自己的手指，思考了一下。

“說到這個。”她把戒指摘下來遞給他。“還是還給你吧，我已經沒辦法做它的主人了。”

百穗不能忍受五條悟自顧自地将他的一生都與百穗這個注定不幸的人相連。

她要拯救他，而不是把他拉入不幸。

“……開玩笑的吧。”五條悟沒有接，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不太好。

“沒有開玩笑。”她搖搖頭，還是維持着把戒指遞給他的動作。“說着喜歡你、要和你在一起、覺得自己的心屬于你的那個人，在我恢複記憶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

五條悟皺起眉頭。

“不，你明明就在這裡。”

百穗先是歪了歪頭，随即走近他一步，伸手把他的墨鏡摘下來，他們四目相對，眼裡映出彼此。

“五條，你看清楚，我不是她，就像她不是我。我們兩個是完全不同的人。”百穗用自己充滿紅血絲的眼睛望着他。

真正的白川百穗，永遠無法忍受自己玷污自己喜歡的人。

“如果她不是你，那麼她拼盡全力想要償還的是誰的罪孽？”五條悟低聲說。

“不過是一個幼稚的人認為的她自己的罪孽而已。”她語氣很平靜。

“那麼，如果你不是她，你今天又為什麼要說這麼多？”

你不是應該恨着我嗎？

你不是應該巴不得我死嗎？

百穗歪着頭斟酌了一下，随即開口。“因為你對我還有很多用處。”

她認為這大概是最能讓五條悟放棄的一句話。

“不對，你騙不了我。”五條悟搖搖頭。“你不是那樣的人。”

“哈。”百穗輕笑出聲。

“為什麼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還要斷定我是什麼樣的人呢？”她的語氣很輕，像是一句感歎，卻又像浸滿了毒液一樣讓人疼痛。

五條悟攥緊了手。“你的靈魂自始至終都沒變。”

她彎起嘴角。“是呀。不過靈魂的事，五條同學就更沒有發言權了吧？”

百穗把戒指放到桌子上，又把五條悟脖子上的鳴魄扯走，轉身離開了。

“簡直是潰不成軍了啊。”百穗離開後，目睹了全程的夏油傑支着腦袋，笑着說道。

五條悟冷着臉，沒有說話，把戒指撿起來握在手裡，也離開了。

百穗知道五條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哪怕一時把他氣得愣在了原地，他也會很快反應過來。所以她一刻也沒停留地趕回了高專。

“百穗？！”硝子看到百穗這麼快回來有些驚訝，她原本以為百穗又得過幾個月才會出現。

“硝子！來幫我的忙！”百穗拉着硝子的手把她拉到五條悟的宿舍。

“我得把我的東西收拾出來，硝子你幫我一起找找。”百穗拿了個包，先把自己研究法陣用的資料和書都裝起來，剩下的東西則和硝子一起飛快地往外扔。

“應該就這些了。”硝子擦了一把汗。

“嗯，謝謝硝子。”百穗一張符咒扔上去，想要把東西點燃。

“哇——在宿舍樓道裡縱火诶。”五條悟出現在他們面前，略顯誇張地說道。

火還沒點起來，就被五條悟用術式熄滅了。

百穗皺起眉頭。

五條悟的速度也太快了一點。

她再次嘗試毀掉自己的東西，可是五條悟已經用無下限把她隔在了外面。

“不許——”他有些惡劣地笑起來，全然看不出剛剛曾被百穗氣愣住過。“把我的宿舍翻得亂糟糟的，然後把這些東西都丢出來，也太過分了吧？”

“這都是我自己的東西，我難道不能自己處置嗎？”

五條悟更得意了。“诶？剛剛不還說你和過去不是一個人嘛。你幹嘛要亂扔别人的東西？”

百穗反駁不了他，于是和硝子說了句“硝子，我走了”，就繞過他開始往外走。五條悟沒有攔她，拉開宿舍門，用術式把那些東西快速塞回宿舍的地上，然後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她本來是想去找甚爾的，甚爾一定在他們的家裡等她，可是想了想，百穗又頓住腳步。

她去了一樓的一間空教室，推門進去，自顧自地坐下來，現在才有時間整理自己在失憶期間又獲得的這些情報。

五條悟見她坐下來，自己把一張課桌吱呀吱呀地拖到她旁邊，也坐下。

百穗整理了一會兒，就知道夏油傑這一關是過不去的，哪怕五條悟就站在旁邊，她也不能再把夏油傑的事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