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的太陽總是有些小氣,剛至酉時天就已經有些擦黑了。
雪後的嚴寒讓人畏懼,冬閑的村人早早地就吃完晚飯,在家裡貓着輕易不肯出門。
山腳下的小院裡,喬牧已經把院子裡的積雪都鏟起堆成了幾個大雪堆,正拉了闆車一趟一趟地将積雪運出去,倒在離江珧家不遠的空地上。
喬牧幹起活來幹脆利落,一點都不偷懶懈怠,而且隻顧埋着頭,不敢亂瞟亂看,他在江珧家幹活時向來都是這樣。
更何況,就算他不擡頭不側臉去看也知道,此刻就在他的右側不遠處,江珧正站在竈房裡直直地瞪着他,目光如炬,氣鼓鼓。
他不敢擡頭和他那目光撞上。因為心虛,更因為怕自己會心軟。
他一定還在生氣吧。
江珧哭成那樣,他也隻是一言不發地等他自己稍微平複下來之後,又一聲不吭地背着他往前走了。
似乎是想要趕緊擺脫掉這個麻煩,喬牧走得飛快,到了家也沒有先将江珧放下,而是一口氣徑直把他背到堂屋放在了椅子上。
把他放下的時候,江珧甚至還在小聲抽咽着,氣得他抓起喬牧的左手就咬了上去,使了吃奶的勁兒狠狠咬的。
喬牧皮厚,那點痛卻連痛都算不上,就跟貓抓貓撓似的,他甚至感到一點隐秘的歡愉痛快。
喬牧轉身就出去找掃帚掃雪了,到柴房裡江珧再看不到他的時候,他擡起手看了看,小小兩排尖牙,玲珑可愛。
喬牧忽然想起他在牲口市上見過的牛騾買賣時要在官府文書上蓋的戳印。那他們這樣,算不算是蓋了印。
倒完最後一闆車雪,喬牧把闆車立靠在雜屋的外牆上,然後,扭扭捏捏地走到了江珧的跟前,低垂着頭。
“插上門就早些歇息吧。”喬牧低着頭眼睛不敢和他對視。
如此戰戰兢兢的神态放在這樣一個大塊頭身上着實有些違和又好笑,像闖了禍後小心翼翼夾起尾巴的大狼狗。
見他這幅德行,江珧簡直被氣笑。
在喬牧又要轉身撒開腿就走之前,江珧終于還是開了口:“等等。”
這還是自江珧在山上哭過之後他和喬牧說的第一句話呢,江珧被氣得一直不願意理他。
因此喬牧快低到地上的頭終于昂起了些,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揚起,就差條在後面搖得正歡的尾巴了。
江珧從竈上鐵鍋裡的籠屜裡用竹籃拾了五個大包子出來,包子是他前幾日包的,冬日天冷不會放壞。
“裡面放了蘿蔔木耳豬肉,你回去熱了吃。”江珧遞給他,還不忘傲嬌地撇起嘴,他氣還沒完全消呢。
漢子背他下山,又一口氣兒沒帶歇地替他幹了一下午的活,肯定早餓了,知道他不會答應在自己家吃飯,隻好塞給他些吃食。
已經比之前好上太多了,以前都是怕他拒絕,硬給,現在看他這副不敢惹他的樣子,江珧莫名湧出一股他萬萬不會再拒絕的自信。
沒想到喬牧連接都沒接,扭過頭撒開腿就跑了……
跑了!沒有接過去。也沒有吭上一聲。也不是走出去、而是邁開腿跑了出去!
“我能吃了你不成!”
怔愣了好一會兒,江珧反應過來,氣得咬牙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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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江珧家逃也似的跑出來後,喬牧徑直往陳阿毛那幾個孫子家摸去。
想到因為那幾個鼈孫,他沒能吃上江珧親手包的大包子,喬牧對他們更恨得牙癢。
他總不能上門尋仇打架去,手裡還提上一籃子包子不是,這也太有損他生性殘暴的形象了。
是以等半夜喬牧踹開陳阿毛家的破門的時候,陳阿毛好像看見了活閻王,也差點去見他太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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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牧離開後不久,何蘆花就帶着靈哥兒來找江珧了。接連幾天的矜矜戰戰,讓她不放心江珧晚上一個人在家,所以讓靈哥兒來陪着他睡上幾晚。
晚上盥洗過後,何蘆花讓靈哥兒先回了屋,自己拉着江珧在竈房說起了話。
她藏不住事,再說她也不好拿江珧有心上人的事當閑話說,隻能迫不及待地瞅着機會就拉住江珧單獨問他。
“珧兒,你和嬸嬸說說,你那心上人,是不是喬牧?”拉着江珧在攏起的火盆邊上坐下烤火,何蘆花小聲地問道,眼角噙着笑。
也不是她愛說閑話愛打聽,因着年後她還要給江珧說親,知道江珧的想法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