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心裡默念了三遍童言無忌,抽出幾張紙巾将桌面上的水漬擦幹,從書包裡拿出一張數學試卷,攤開放在桌子上。
深吸一口氣,開始答題。
窗外狂風亂作,暴雨如注,書房内卻安靜得隻剩下寫字的沙沙聲,和顧懷憫時不時響起的指點兩個小孩功課的聲音。
大家各忙各的,時間過得很快。
到了七點半,鬧鐘準時響起,顧懷憫收拾好東西不顧沈另儀的挽留執意要走,被我攔了下來。
“我跟周老師請個假,你今晚别回去了吧。”我勸道。
顧懷憫搖了搖頭,“不行。”
“為什麼?”我問。
“不行就是不行。”
怎麼這麼固執?
“你沒帶作業?”我試着商量,“可以寫我的,我有好多真題練習冊買了沒寫,你要什麼科目的都有。”
“不是因為這個。”
“那就是沒有換洗的衣物?”我繼續猜,“你可以穿我的啊,我有好多衣服買回來一次都沒穿過,你想穿校服我這兒也有。”
“我要回去。”顧懷憫冷冷強調。
怎麼跟小孩一樣犯倔。
“不是說讓我畫你嗎?”我問。
“你剛剛沒有畫,現在時間到了,我得走了。”
“外面雨很大。”我瞅了眼窗外,天已經黑透了。
“能不能借我把傘,我明天還你。”
我氣笑了,“我還能讓你淋着雨回去?”
顧懷憫看樣子是去意已決,我隻好把寫到一半的數學試卷收進書包,“走吧,我送你。”
“不用了,你給我一把傘就行。”
我沒有說話,拉着顧懷憫下樓,在一樓玄關處的雨傘架子上取出來一把明黃色直柄傘,直接撐開拉着顧懷憫往外走。
嗯?
沒拉動。
“你又不想走了?”我問。
“我自己回去,你别送了。”
這個大犟種,又來了。
“不送你。”我勾着顧懷憫的肩膀,把人拽進傘裡,“你是我什麼人,現在連我回學校上晚自習也要管?”
顧懷憫似是被我噎得無話可說,隻知道傻看着我。
我樂得耳根清靜。
“走快點,今天晚上得把試卷寫完,對完答案,還要把錯題鞏固一下,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顧老師。”
我拉着顧懷憫走進雨中。
雨點毫無規律地拍打在緊繃的傘面上,發出清脆的砰砰聲,我的聲音在雨傘的包圍下帶着一點點回聲,“顧懷憫。”
“嗯?”
“你不讓我送你,是因為賀詩說的話嗎?”我問。
顧懷憫沒有說話,我就當他是默認了。
“别怕,晚上我跟周老師一起回家。”
顧懷憫還是沉默不語,我摟着他的肩膀左右晃了晃,“聽到沒?”
許久才聽到他輕輕應了一聲,“知道了。”
他說完這句話,轉頭看了我一眼,原本冷峻的臉上眉心一蹙,随後不容拒絕地把雨傘從我手裡搶了過去,“怎麼打的傘,風在你那邊,你感覺不到嗎?”
“雨太大了,怎麼都會淋濕的。”我一邊解釋,一邊把顧懷憫握着傘的手往他自己那邊推了推。
“那就靠過來點兒。”顧懷憫說着,把我整個人往他那邊攬了攬。
“我剛剛為什麼不拿兩把傘?”我盯着顧懷憫淋濕的肩膀,有點懊惱地說。
“誰知道你。”顧懷憫小聲吐槽。
“你怎麼不提醒我?”我掐了掐顧懷憫的後脖頸,盡管沒怎麼用力,但他還是像貓一樣把頭往前縮了縮,我被他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可愛到,于是也像撸貓一樣順着他的後腦勺從上往下摸了摸,“舒服嗎?”
顧懷憫任由我摸完,才把我的手從脖子上拿開,“我以為你要給溫挽晴她們留着。”
“她們就住隔壁,可以走地下車庫回去,淋不着雨。”
“哦。”
教室人不多。
寫完試卷,顧懷憫放下手頭的事給我分析了幾道比較典型的錯題,确定我真的聽明白之後又找了幾道同類型的題目給我做。
附中排水做得不太好,一下暴雨路面就容易積水,為了不影響出行,晚自習還沒結束,周玉林就進來通知大家趕緊先回宿舍。
等我們收拾好東西下樓一看,水已經漫到實驗樓一樓的第二層台階。
“你怎麼回去啊?”
“你怎麼回去啊?”
我和顧懷憫同時開口問對方。
我笑道:“坐周老師的車呗。”
周玉林在一旁抱怨道:“水這麼深,我的愛車恐怕騎不了了。”
“還好吧。”我擰着褲腿往下走,一腳沒踩到底,就被顧懷憫拉了回去。
“我背你吧。”顧懷憫說着,就要在我面前蹲下去。
“不用。”我趕緊将他拽起來,“你幹什麼?為什麼要背我?”
“來的路上你說了,你這雙鞋很貴,不能泡水。”
我說過嗎?
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麼多人看着呢,我不要面子的嗎?”
“哦。”
顧懷憫轉了個身,氣壓好像有點低。
“……”
不至于吧。
“其實,我還挺喜歡玩水的。”我把腳上那雙鞋脫下來擰在手上,光着腳淌進水裡,“哈哈,好涼快。”
顧懷憫像看智障一樣看了我一眼,然後,跟着我一起把鞋脫了。
“哈哈哈哈哈。”我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看向依舊躊躇不定的周玉林,“周老師,你也一起來吧。”
周玉林滿臉寫着拒絕,“我覺得我的愛車還能再堅持一下。”
“來吧。”我拉了他一把。
随着周玉林的下場,附近有不少同學開始紛紛效仿,甚至有人玩起了打水仗的遊戲,現場氣氛變得熱鬧起來,我第一次在1班學生紮堆的地方感受到了如此純粹的歡聲笑語。
那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所有人都卸下疲憊和壓力,得到短暫放松的夜晚。
一場春雨一場暖。
第二天雨過天晴,氣溫明顯又升高了許多,一大早我就被熱醒了。
我拿了條毛巾,挑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去浴室洗了個頭和澡,神清氣爽地背着書包踩着自行車回學校。
在馬路對面等紅綠燈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印入我的眼簾。
顧懷憫在學校大門左側的那棵桂花樹下,正低着頭百無聊賴地踢地上的石子,從左邊踢到右邊,又從右邊踢回來,看樣子已經重複這個動作許久了。
我正準備喊他的名字,一輛自行車穿過校門,直直朝顧懷憫沖了過去,顧懷憫發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後退了,還好他身手敏捷,一個側身堪堪避開了。
自行車擦着顧懷憫的胳膊停下。
車的主人賀詩湊上去不知道在顧懷憫耳邊說了些什麼,顧懷憫似乎全程沒有開口。
隔着一條馬路,我看得并不真切。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就在剛剛這短短的幾秒鐘内,他們之間好像已經達成了某種交易。
綠燈亮了,等我騎着車過完馬路,賀詩已經走遠了。
“你答應他什麼了?”我盯着賀詩的背影,上前問顧懷憫。
“你都聽到了?”顧懷憫看到我,先是一臉高興,随後又有些小心地問。
他試探的語氣讓我怒火中燒,“我看上去很閑嗎,聽到了還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