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終會落幕。
幾人從電影院走出時,路嘉一有些魂不守舍,身旁的餘嫚還在跟人讨論着電影裡的少年神顔。
察覺到她的安靜時,餘嫚挽着她手臂的手晃了晃:“怎麼了?”
路嘉一虎口發疼,她斂眸,嗓音很低:“你說得對。”
“什麼?”
餘嫚沒反應過來,路嘉一張了張嘴:“你說他——”
可話到嘴邊,她卻抿起唇角:“……很好看。”
她嗓音發幹。
其實她根本都不記得電影講述了什麼,腦中不斷閃回的隻有她遇見的程衍和大熒幕裡的程衍。
少年寬肩窄腰,黑T黑褲,單肩斜挎着運動包,踩着黑白的闆鞋。碎發搭在眉骨,骨相優越,身量使然,桃花眼時常微微低斂,下颚卻稍擡,氣場疏離又桀骜。可唇角帶笑時,那雙眉眼潋滟,看誰都是深情認真的模樣。
可鏡頭裡的程衍與他相似又不相似。
收斂了所有個人特質,少年像是天生就該站在鏡頭下,掌控節奏和情緒。
路嘉一……路嘉一第一次覺得,她對程衍身上所有的矛盾點都開始自洽融合。
可電影落幕,她隻有一個年頭。
這才是對的,一切都開始對了。
單單穿着普普通通站在那裡就讓人挪不開眼的人,單單因她一句話一個求助會突然出現的人,單單……
原來是這樣。
合該是這樣。
最後,路嘉一面無表情地松了口氣。
像是所有都找到了答案。
真好,她喜歡的少年生活沒她想象中那麼辛苦。她想。
回到宿舍後,路嘉一點進程衍的微信對話框,可翻來覆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最近的一條消息,是程衍發來的一條語音,很簡單的幾個字:【在忙,晚上聊。】
路嘉一抿唇,看了眼時間,拿起手機走到操場台階上坐下,擡眼看了看星空,和程衍頭像很像。她随手拍了下,發給程衍。
最終,還是沒忍住撥了個電話過去。
提示音不知想到第幾遍的時候,還是沒人接聽。
很奇怪,如果是以前,路嘉一會擔心,但現在,路嘉一平靜地挂斷,深呼口氣,擡腳下了台階跑進跑道。
最後一場考試結束,她和餘嫚一起回家。
宜城小鎮的梅雨季還沒結束,青石闆的巷子裡裹着青苔,帶着潮濕泥土的味道。
穿行過去,惹得一身黏糊糊的潮意,還有滿地雞毛的瑣事。
和氣候幹燥灼人的江北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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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景路燈下,風雪過境。
像是要彌補往年,除夕夜的淩晨,銀裝素裹,窸窸窣窣地連綿着雪。
黑色車子靜靜停在那裡,車窗半開。
寒意侵襲進來,程衍無意識摩挲着手中的打火機身,溫度已然褪去帶着些許涼意。
手機震動時,是華懿在群裡的電話,他随意點開丢到一旁,華懿的聲音傳出,溫溫和和地損人:“不夠意思啊長途,你們前後腳相繼拒絕我,轉頭自己在酒吧聚起來了。”
陸成遠随手發了個雪中火鍋的朋友圈。
華懿本來就陪着家裡兩位老教授覺得無聊,結果一看,都拒絕了自己的兩個人叫了一堆人吃火鍋?
兄弟,親兄弟。
程衍緘默,不想理會:“……”
陸成遠加入通話,堅決不背鍋:“對啊,那你得問咱們程二,說好的不來怎麼又來了?”
程衍眼睑稍擡,将打火機收進口袋裡,涼涼道:“想說什麼。”
陸成遠輕啧聲,華懿倒是難得遇見可以打趣程衍的事情,樂了:“那個女孩子看着眼熟啊,長途,你說看着像不像之前程二藏起來的小金主啊。”
“那會兒咱們程少爺多慘啊,好好的大三要申請提前畢業還跟程伯父鬧掰家都不回,全副身家私人投給拉不到投資的項目上,來回奔波兜裡還沒錢……”
華懿說得幸災樂禍,“還好有小金主接濟啊……”
他說着一頓,想到上次幾個人遊戲時程衍的異常,後知後覺懂了:“等等,怪不得呢。”
程衍懶得理會,陸成遠疑惑:“怪不得什麼?”
華懿輕啧聲:“前年我受邀去馬賽裡學術訪問,湊巧趕上當地大型節日慶典被院長叫着一起出去,還碰上了駐馬賽裡的中國記者和團隊采訪報道。覺得有意思随手拍了張往群裡發了,後來程二不是湊巧在國外拍攝,所以過來看我,深更半夜到的,我還問院長借了車去機場接人。”
他語調變得一言難盡:“原來不是兄弟情啊。”
陸成遠輕啊聲,才知道還有這事兒,幸災樂禍:“兄弟情?程二那厮什麼時候有過?”
不過,陸成遠是真好奇:“然後呢?”
“不知道啊。”
華懿覺得有故事:“深更半夜到我那兒借宿一晚,敷衍地丢給我幾瓶酒之後,第二天一早我找他出去,結果人直接給我發消息說回國拍攝了。”
他語調更一言難盡了:“合着我才是個工具人啊,我以為是專門給我送酒的呢。”
華懿的确喜歡小酌一杯,但也沒喜歡到去國外參加學術論壇還非要喝一杯。
說完,電話裡詭異地沉默會兒。
陸成遠聽得有點同情華懿,提醒道:“聽程小三說,路記者前兩年就是在馬賽裡?”
華懿皮笑肉不笑:“一切都開始明朗了呢。”
話音剛落,冷不丁的語調傳進來:“還有别的事兒嗎?”
“啧。”
破案了的華懿扶了扶因為兄弟情破裂而抽搐的嘴角,維持着平和的人設:“所以,你和你那小金主當時為什麼分開?”
以程衍這欺騙人的賣相,不至于啊。
“那你和沈邯為什麼分開?”
程衍冷不丁出聲。
華懿徹底安靜,低笑一聲:“大爺的,就不該問。”
一向溫和的人沒忍住罵了句粗。
沈邯和他們同是大院兒裡長大的,和華懿分分合合,可除了他倆本人,誰也沒能摸清楚兩人到底是個什麼狀态。
他還想再說什麼,忽地,了然了程衍的意思,笑笑。
陸成遠樂出聲:“不是,互相傷害呢?”
程衍斂眸,指尖敲了敲手機屏幕,單手支在腦後,語調懶散随意道:“誰說我們分開過?還有,别總叫人小金主,你們沒有自己的嗎?”
一句話,陸成遠哽住:“你大爺。”
他轉頭和華懿确認:“當時是誰說的?”
華懿點頭:“他自己,我發誓。”
的确是程衍自己說的,自己将小姑娘照片放進錢包裡,藏得跟什麼似的。
陸成遠和華懿其實是見過路嘉一的。
當時程衍全副身家賭在李隽身上,自己投資自己拉團隊,那段時間過得算是捉襟見肘。可某天,捉襟見肘的程二手腕上多了個潮牌腕表,這東西放在程衍身上不奇怪,甚至比不上他從前戴的那些。可放在那段時間每一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和李隽合租着破舊工作室的程衍身上,就太突兀了。
偏偏程衍寶貝得跟什麼似的,連陸成遠好奇要看看都不讓。
陸成遠于是覺得更奇怪,轉頭和華懿嘀咕着,最後甚至得出程二被程伯父打壓得該不會誤入歧途了吧?
按照程衍這賣相和這捉襟見肘還能這麼拽的模樣,這麼說,也不是不可能啊……
得知好友結論的程衍就兩個字:“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