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韓非心裡一片漠然,誰知道這父子情深能延續到何時呢?
王宮裡的情分向來是最無情的。
韓非垂眸,語氣平淡道:“大公子天資聰穎,能教導大公子,是外臣之幸。”
嬴政眼中的笑意淡了幾分,他剛要開口,袖子卻被人輕輕拽了一下,低頭看去,除了正坐在他身邊的長子,還有誰呢?
扶蘇讨好地向父親小聲笑道:“阿父,我有話想單獨跟你說。”
“嗯?”嬴政動了動手,絲綢制成的衣袖極滑,瞬間就從扶蘇的手指間溜掉了。
扶蘇膽大包天地将手又湊上去,捏住了父親的衣袖。
嬴政沒忍住笑了一聲,他擡頭看向韓非:“有勞先生了,寡人父子有事相商,請先生明日再來。”
韓非旁觀了這一場父子間親昵的互動,心情複雜,起身離開走到寝殿門口時,他不知出于什麼心理,回頭看了一眼。
秦王正揉着他兒子的頭發,将小孩子梳理整齊的頭發揉成了鳥窩。
韓非:“……”
秦王童心未泯,真是……
直到回到家,韓非也沒想出來一個合适的詞語來形容,他自然也不知道,秦王宮中的父子正在談論他。
時間回到嬴政将扶蘇的頭發揉亂後,眼看着扶蘇不敢反抗,嬴政的心情才稍稍恢複了些。
扶蘇小心翼翼道:“阿父,外頭日頭正好,咱們出去走走?”
眼下已經是八月,天漸漸涼下來,即便是正午出門也不會覺得很熱了。
“嗯。”嬴政很給長子面子,過門檻時,還将他抱了過去。
扶蘇回憶了一番上輩子,可他那時候年紀實在太小,已經想不起來父親當時是不是也這樣喜歡逗弄自己。
不過有一件事是扶蘇無比确定的,那就是無論何時,父親都是愛自己的。
“阿父,我不是向着韓先生。”扶蘇握着父親的小手指,以防腿長的大人将他落在身後。
遷就着小孩子的步伐,嬴政幾乎邁不開腿,聞得此言,他陰陽怪氣地笑道:“哦,寡人還以為不過幾日,我兒子就将老師看的比阿父還重了。”
扶蘇:“……”
扶蘇暫時将要說的話抛到腦後,他受寵若驚道:“阿父,你吃醋了呀。”
嬴政不解道:“吃什麼醋?寡人不愛吃醋。”
哦,這時候的吃醋還沒有後來吃醋的意思。
但沒關系,扶蘇知道吃醋是什麼意思,阿父就是吃醋了呀!
扶蘇的嘴角快要飛上天了,他語氣輕快道:“在扶蘇心裡,阿父永遠都是最要緊的,阿父别擔心,扶蘇是阿父的兒子,别人是搶不走的。”
嬴政突然明白了吃醋的意思,他彎腰敲了敲扶蘇的額頭,笑道:“敢笑寡人,當心寡人罰你。”
扶蘇嘿嘿笑道:“阿父心疼扶蘇,不舍得罰我。”
嬴政瞧着他這幅得意洋洋的小模樣,好笑地搖搖頭:“得寸進尺,你倒是學得不錯。”
扶蘇笑道:“是阿父給的先生教得好。”
嬴政站直了身子,父子二人再次慢悠悠朝前走,他帶着笑意問道:“先生好?扶蘇,阿父問你,是韓非好,蒙毅好,還是昌文君更好?”
扶蘇毫不猶豫地答道:“韓先生更好。”
“所以……”嬴政慢吞吞道,“你怕寡人欺負他。”
扶蘇搖頭道:“阿父,我們都讀過韓先生的文章,他向來很直言直語,從不顧及誰的顔面。”
說白了,就是韓非真的很會怼人,怼起人來不管對面是誰,統統不留情面。
但韓非從來不怼嬴政,盡管他常常說些嬴政不愛聽的話,可态度上他從來是恭敬無比的。
這是因為他有求于嬴政,他恭敬的态度,他謙卑的言辭,都是在祈求嬴政。
若嬴政有心為難韓非,他必然是無法反抗的,但那于嬴政又有什麼好處?
畢竟,嬴政現在還是想讓韓非将來能為他所用的。
嬴政點點頭,卻不談韓非,而是道:“吾兒聰穎。”
韓非的事,嬴政自然清楚,但扶蘇能說出這些話,卻是讓他驚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