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荇原本還在掙紮,眼睛布滿血絲,直至看到沈嫽以及她後面低頭遮面的公主,身體才放松下去,癱在椅子上,胸腔起伏。
待到青荇被松綁,沈嫽這才擺了擺手讓他們下去。
啬夫彎腰後退,将門帶上,傳來“吱呀”地聲響。
讓沈嫽想起了夜半尖嚎的貓,是那種叫了許久,嗓子已經沙啞卻仍似要把五髒六腑嘔出來般的貓。
“公主,阿嫽...”青荇迎了上來,眼睛氤氲了一層水霧,顫着聲道:“你們都沒事,太好了!”
公主迎了上去,輕撫上青荇的臉頰,心疼又感慨:“我們都會沒事的。”
青荇受寵若驚,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沈嫽看出她的拘謹,笑着道:“阿青姐姐素來愛美,如今卻亂了頭發,且讓我替你重新梳一個發髻。”
青荇急忙推脫:“如今你身着公主服飾,就是代表公主,怎能給我一個奴婢梳頭?”
沈嫽将手放在唇邊搖了搖頭,暗示她小點聲,青荇這才發覺自己失言。
下意識看向公主,看到公主并無怒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放心了些。
沈嫽半推着她坐在在椅子上,從配囊中拿出一把玉梳,細細地梳開。
公主抹了抹桌子,白皙的手上粘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緊接着她拿起桌上的銅壺,掀開蓋子,壺内隻有少許冷水,看不出放了多久。
沈嫽看着公主的動作,一時恍了神,竟停下了梳發。
青荇看出二人的不對勁,回頭望向沈嫽,沈嫽這才後知後覺地繼續梳來,似無意的問道:
“阿姊可發覺這傳舍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嗯...”青荇沉思片刻,努力回想着:“這倒是沒有,隻是覺得這傳舍太破舊了。”
“那人呢?”
“那啬夫看起來倒是和善,隻是他身旁那個老伯看起來不是個好相處的主。”
經青荇這麼一說,沈嫽這才想起站在啬夫身後的那位老伯。
看起來約莫古稀之年,駝着背,望向人的時候伸長脖子,擡起頭,混濁的眼珠無神,可又讓人覺得不舒服,好像他時時刻刻在打量着你。
公主仍不言語,隻是圍繞着房間踱步,緩慢挪移着視線,一絲絲,一寸寸。
房間陷入良久的寂靜,隻剩下玉梳穿過青絲地聲響。
等到沈嫽替青荇整理好衣冠,公主這才開口:“都餓了吧,用膳。”
啬夫在不遠處候着,看到沈嫽打開門忙快步走來。
“傳膳吧。”
啬夫聽到吩咐應下,轉身之際卻被沈嫽喊住∶
“你們這沒有傭人嗎?”
啬夫順着沈嫽的目光看向一樓正在打掃的傳吏,他瘦弱矮小,像是個十三四歲的孩童。
啬夫苦笑道∶“公主您有所不知,這兒離京城甚遠,好的時候兩三個月發一回俸祿,不好的時候半年也見不到一個子。”
“哪有錢買的起傭人呢?”
他面露猶豫,壓低聲音∶
“這兒極靠近西域地帶,西域又受匈奴牽制,您也看見了,街上的胡人面孔居多,這些野蠻粗鄙,我們還時常拿出銀錢孝敬他們呢。”
“孝敬?”沈嫽皺眉提高聲音反問道。
“是下官失言...”啬夫内心慌亂,撩袍欲跪,被沈嫽虛擡扶起。
“江啬夫不必驚慌,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你是個廉潔的好官。”
“去傳膳吧。”她語氣平和,看不出情緒,遞給啬夫一袋五铢錢。
和親随行人員都在一樓用膳,幾間房屋全都擺滿了桌椅,這的傳舍很久沒有那麼熱鬧了。
啬夫親在帶着人将膳食擺到二樓上間,請沈嫽前往,對待身着女使服飾的公主以及青荇也是客客氣氣的。
膳食都擺上之後,啬夫極有眼色的要留下伺候布膳,被沈嫽制止,這才退下。
桌上的吃食不是很精緻,和王府皇宮沒得比,肉的顔色發黑,應該是腌制過的,看不出是什麼動物的肉,菜也是公主沒有見到過的野菜。
沈嫽看到這些膳食,心中五味雜陳,這些是她與阿父阿母駐守朔方郡時時常吃到的東西。
青荇拿起木箸替公主布菜,公主沒言語,隻是盯着桌上的食物。
“公主可是有什麼疑慮?”青荇放下木箸,也學着公主的樣子盯着膳食。
“你們不覺得這家傳舍很是古怪嗎?”
“公主可是發現了什麼?”沈嫽悄聲道。
“剛才那間和這個房間不太一樣,窗外緊接着平階,打開窗戶直通馬廄。”
“像是...”
“像是方便有人進來!”沈嫽緊接着道。
三人面面相觑。
公主緊接着道∶“他安排傳吏打掃房間,甚至連雜草都有修剪,可偏偏那間桌上有灰塵,而且牆角還有蜘蛛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