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荇面色凝重,起身蹑手蹑腳地将窗戶打開一線縫隙。
确定外面沒人才又站回公主身後道∶
“昨日來尋求營救時,他們第一反應是推拒,說身強力壯的傳吏早已派出去迎接公主。”
“留下的全是老弱病殘。”
沈嫽接過她的話,邊說邊端起桌上腌制過的肉,拿起木箸夾起一片對着燭火仔細看着。
青荇朝着沈嫽的方向點了點頭∶
“那啬夫安排我先回房間休息,我假意答應,想私下去打探這傳舍是否真的如他們所言。”
“卻被一蒙面人闖入,将我捆綁至剛才那間。”
青荇笃定道∶“啬夫絕不可能不知情,他在撒謊!”
沈嫽将腌肉放在燭火上,火苗吞噬,冒出些許白色煙霧。
煙霧冒出後,她立刻将肉夾至胸前一尺左右,用手輕輕扇着煙霧,細細分辨。
霎時間,她動作頓住,迅速将肉片放入茶水中,視線從青荇移至公主,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有曼陀羅和草烏的氣味...”她聲音極低。
燭心“噼啪”響着,在陌生的環境中足夠驚擾人心。
“可有毒?”
公主面色不顯,似乎早已猜到這飯菜裡被下藥了。
“是用來做蒙汗藥的。”青荇道。
公主探究地望向青荇。
青荇從公主的眼睛裡看到了不解,手不自覺地搓了搓衣角。
内心翻湧,似有顧慮。
她嘴唇蠕動,不願啟齒,掙紮許久終還是下定決心,不着痕迹地低下頭,視線飄忽道∶
“奴婢在皇宮的時候見有人做過此藥”
話畢,她仍不敢擡頭,怕面對公主的追問。
在這須臾間,青荇内心閃過諸多想法,自己十三歲就進了宮,跟過很多位主子,也見過許多腌臜的手段。
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做了了,就如那廁中鼠,食不絜。(1)
即使這樣自己也從來沒有抱怨什麼,隻盼着有朝一日能被放出宮去,得見天光。
洗去這一身的污穢與不堪。
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那些僞善之人天真地認為,隻要将髒污的“刀”毀掉,就能重新披上佛衣,接受下位者的歌功頌德。
就在自己即将被宦官捆殺之際,看到了來宮中學習和親事宜的元瑛公主。
許是上天眷顧,掙紮的動靜驚擾了公主。
她仍記得落日餘晖傾灑在公主身上,為她鍍上了佛光,仿若神女,那時的公主連發絲都高不可攀。
公主問她∶“可願随我和親烏孫?”
青荇記不清自己當時是怎樣想的了,隻是一個勁地磕頭哭喊着願意。
可真是狼狽至極。
跟在公主身邊的一年多來,自己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生怕公主不喜自己。
有時甚至有些嫉妒沈嫽,她見證了自己最不堪的時刻。
她曾陰暗地希望要是沈嫽是個無能之輩。
自己在這宮中待了六年之久,無論是多複雜的發髻,多嚴苛的規矩總是能夠應對自如。
卻偏偏遇上了沈嫽。
青荇欲哭無淚,她極其懊惱自己為了逞一時之能,讓公主知曉自己懂得這種腌臜之事。
意想之中的诘問卻沒有來。
“阿姊說的沒錯,這曼陀羅在西域種植較多,多用于做蒙汗藥。”
沈嫽适時接過話,并從配囊中取出糇糧和胡餅呈給公主∶
“委屈公主先将就用這些裹腹。”
随即又掰了一塊胡餅遞給青荇,青荇雙手接過,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氣,手還是抑制不住地發顫。
她掰了一小塊胡餅,無意識地咀嚼着,已經一天一夜未進食了,卻絲毫感覺不到餓意。
“公主,奴去找校尉将那老啬夫捆起來。”
青荇将剩下的胡餅放在桌上,眼神裡流露出前所未有地認真。
“莫自亂陣腳,既然是蒙汗藥就說明他并不想要我們的性命。”
“不若看看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公主饒有興緻的端起放着腌肉的水杯,手指沾了杯中的水,在松木桌上寫下“等”。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老舊木闆的吱呀聲透過房間的木門傳入衆人的耳中。
有人來了。
公主微微側頭,對上沈嫽和青荇的視線,燭光搖曳,昏黃的光暈錯落的照在她的臉上。
得到公主的示意,二人裝作中藥,沈嫽倒在桌上,青荇則倒在沈嫽左側,公主倒下的位置相對靠後。
沈嫽一直以公主身份示人,既然是公主,自然要有人服侍,因而她倒在桌上是最為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