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懷璧寺。
懷璧寺自設立以來,人人都說此廟靈驗,多年來香客不斷,又因距京城不遠,也有不少世家大族在此處行祭禮,不過但凡大族行祭典之儀,必先提前清場,不叫任何民間香客進來,免得污了他們的祭典。
甯淮川卻看不上此等作威作福的行徑,今日為趙宸玉家人操辦法事,也隻是在設壇處的外圍留了幾人看守。他早早接了趙宸玉前來,殿前早已設好祭壇,供果茶酒、香油蠟燭、鮮花紙錢樣樣繁多,他還特意請了寺中住持叁禅大師親自做法超度。
趙宸玉心思卻不全在此事,從寺外起她便暗暗觀察着這裡的一切。聽說那個姓白的神醫号廣齋居士,平日就在山門以左的伽藍殿前接診。
于是,她剛進山門,便不由地往左邊張望。這段時日天氣已經轉暖,京城疫病已經褪去大半,前來找他看病的人的并不多,伽藍殿前隻稀稀拉拉排了十來個求醫問藥的病人。幸得如此,趙宸玉才在匆匆一眼中,很快辨出了那人。
那人看着約摸四十有餘,個頭不高,身形極瘦,一身麻灰道袍,唇鼻之間兩绺鲇魚須分别粘在左右,看着甚是滑稽。
趙宸玉心道奇怪,這人分明一副道士裝扮,怎麼與和尚混到一起去了?可她也沒空細究這些,一心想着等辦完法事,要找個合理的由頭探查一下他神乎其神的治病妙法。
甯淮川一直跟在她身側,見她心事重重,隻當她是為家人傷心,不禁心頭一沉,伸手輕握住她的指尖。
“我已吩咐下去,為你家人供奉了長明燈,每人每月五十斤香油,等今日法事過後,相信他們也能得到超度,以後,你也不會再做那樣的噩夢了。”他寬慰道。
他的手溫暖而有力,趙宸玉忽覺暖意融融,不禁也勾起手指,緊緊回握住他。
“多謝将軍。”
法事即将開始,甯淮川守在她身側,全神都在今日儀典之上,竟沒發覺,他們身後不遠,正有兩人并肩朝他們而來。
“不離兄,我們來得是不是晚了?”
聽這聲音,正是前些日子剛見過的瞿衙内,隻不過他今日語調,比起上次的放浪不羁,多了幾分正經罷了。
甯淮川并未告知他人今日要在此處做法,瞿衙内忽然來訪,甯淮川倍感訝異。趙宸玉更是如此,聽到來人講話,神色頓時莫名緊張。
二人齊齊回頭,隻見瞿衙内已經近身,身旁還跟着一言不發、端莊有禮的英王殿下。
甯淮川忙拱手行禮:“殿下與衙内怎的到這兒來了?”
說罷,又忙着将趙宸玉介紹給他們,趙宸玉識大體,規規矩矩地拜見了二人。
“這位就是嫂夫人?”
瞿衙内此時是初見趙宸玉,雖說她穿着一身玄色長袍,發髻也隻戴了一隻梨花白玉簪做裝飾,但見她的第一眼,便驚覺她是天人下凡,妙曼之姿,謙遜有禮,端莊大氣,絕非世家千金那般庸脂俗粉。不由心道,難怪難怪,以他不離兄的性子,也隻有如此佳人才能叫他一改故轍,死心塌地。
瞿衙内也不知怎的忽然感慨萬分,心中贊美之詞正要言說,才想起今日是這位趙姑娘為爹娘超度的大日子,他這話實在不合時宜,便硬生生将話吞下。
倒是英王殿下一反常态,直言道:“原來能讓你甯不離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娶的夫人是這般娴雅溫婉,如此,本王也可放心了。”
趙宸玉聽過不禁暗笑,難怪上回不顧禮數地往甯府跑,原來是不放心呐。早就聽說甯淮川與英王交好,是以太子拉攏甯家不成,才與甯家不大對付。如今看來,甯淮川與英王,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甯淮川面色微紅,拱手道:“殿下說笑了。”
英王又道:“好了,今日本就是感念趙姑娘家人之遭遇才前來祭奠,閑話就不多說,莫誤了吉時。”
甯淮川也不再客氣,吩咐住持開始儀式。英王與小衙内一起,也同衆人一起觀禮。
這倒是有些出乎趙宸玉意料,雖說早就耳聞英王美譽,知道他得了個忠厚愛民的賢名,可她始終覺得,這不過是他裝出來的表象,太子如日中天,他自是難以出頭,若再不博個美名出來,恐怕日後連龍椅的影子都摸不到。
可今日法事,本與他無關,他卻與瞿衙内結伴而來,不帶侍從,裝扮簡樸,絲毫不見皇子應有的尊貴排場。可他似乎也不至于裝到如此地步,趙宸玉一時吃不準,留了滿肚子疑慮。
儀式并不繁複,住持方丈領僧衆誦經召請,渡化亡靈,最後又供燈焚香,過了小半日,一應儀式俱已落場。
一行人從前殿出來,準備離寺,誰料剛進甬道,走在前頭的小衙内便像是見鬼了似的,手忙腳亂地蹦到他們三人面前,将幾人往回推。
“要出大事啦,快走快走!快躲起來!”
見他急得語無倫次,甯淮川與英王雙雙皺起眉,以為又是他頑皮起哄,将要阻攔,卻聽前方不遠處一個刻薄的女聲傳來。
“瞿小衙内,見着本宮不行禮便罷了,還想躲着?平日太常寺卿就是這麼教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