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主殿下。”
幾顆豆大的淚珠從那女子臉頰滾落,她飛快地将臉抹淨,然後就規規矩矩地往地上一跪。華陽見她如此聽管教,總算面色和善了幾分,擡轎的下人們将将走出幾步,忽聞身後一個冷厲的聲音傳來。
“五殿下留步。”
華陽扭頭一看,後面竟跟來個绯紅官袍的男子,眉眼清秀,卻繃着一張臉,一副來勢洶洶的模樣。華陽不禁叫奇,這天底下除了甯淮川,竟還有第二個不怕死的男人。可甯淮川好歹是個二品大員,而眼前這人,雖穿着五品以上才能穿的官袍,她卻從未見過,想來是個剛被提拔上來的小角色。
她忽然有些好奇,便鮮有耐心地叫人停了下來。
“來者何人,見了本宮不先行禮,你以為長了幾顆腦袋?”她怒嗔道。
李謙沒有答話,隻是穩步走上前,将正跪在地上的另一個女子扶起,道:“六殿下受驚了。”
“放肆!本宮可沒下令叫她起來!你叫什麼名字!竟如此不知禮數!連我的令都敢駁!”華陽公主不禁震怒,沖着他吼道。
李謙面不改色,直視她道:“五殿下既知禮數,又怎麼會做出如此罔顧人倫的事?六公主雖非皇後娘娘嫡出,但也是聖上親生骨肉,身上流的是皇室的血,是你一脈同承的妹妹,你怎可如此折辱她?!”
“真是笑話!你算哪根蔥,用你來教我規矩?你就不怕我告訴父王,要了你的狗命?”
“在下大理寺司直李謙,現任雲州宣撫使,殿下若想将此事告訴聖上,但去無妨,李謙定當奉陪。”
華陽公主一時氣湧上頭,她長這麼大,皇上皇後拿她當掌上明珠,太子哥哥也無條件地寵她,說她是這深宮中的小霸王也不為過,眼下忽然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不由分說地呵責了她一頓,她竟一時無措,連句還口的話也想不出。
她憤憤地一掌拍到扶手上,對着自己的随從們喝道:“都愣着做什麼!還不将他給我拿下!”
侍從們不得不聽令而動,一時間場面更加混亂,眼看雙方就要大動幹戈,原本就膽怯的六公主更是吓白了臉,隻見她“撲通”一聲,再度跪倒,手忙腳亂地朝華陽公主磕起頭來。
她嗚咽道:“公主殿下息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求你别找李大人的麻煩了......”
“六殿下!你快起來!”
李謙剛想再去攙她,卻被華陽手下的五六個侍從架住身子,不能動彈,他武藝不凡,卻也沒想到華陽公主已經膽大妄為到會對朝廷命官直接動手,此刻身處皇宮,他不便還手,隻好狠狠地瞪向華陽。
“天子腳下,五殿下此舉,李某當真大開眼界!”
華陽冷笑一聲:“哼,現在怕了?晚了!來人,給我打!”
說罷,幾個随從便要動手,忽然遠處一個熟悉又雄厚的聲音響起,制止了這場鬧劇。
“都給我住手!”
衆人紛紛回頭看去,原來是剛剛進宮的甯淮川,正巧遇上他們這番鬧騰。隻見他鐵青着臉,面無表情地走過來。
這是他成婚後,華陽第一次見他,看見他那一瞬,心頭頓時湧出一股心酸。她也沒了方才那股厲害勁兒,倒像隻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忽然焉了下來。
她咬咬後槽牙,自嘲般地笑了一聲,道:“今日出門是我沒看黃曆,接二連三地遇上我不想見的人。罷了,算我倒黴,今日就不和你們計較了。”說吧,她揮揮手,“放開他,我們走。”
甯淮川停在她鳳駕前,卻沒有要放行的意思。
他拱手行禮,平心靜氣道:“見過公主殿下,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華陽強忍着眼裡打轉的淚花,哼了一聲,道:“不必了,我與甯将軍無話可說。”
說罷,她擺擺手,示意下人出發。甯淮川望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忽然胸口一陣難過。
他歎了口氣,自顧自地低喃道:“華陽,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多謝甯将軍出手相助。”
甯淮川聞聲轉過身,隻見李謙已經扶起正哭得梨花帶雨的六殿下,面色沉重地朝自己深深作揖行了個大禮。
“李大人不必客氣。”他笑笑,又轉向旁邊的六公主,關切道:“六殿下沒事吧?”
六公主剛過十七,出落得清秀漂亮,單純可人,或許是造化弄人,她雖生于皇家,卻是最最不得聖上喜歡的一位,華陽公主也瞧不上她,總是處處為難打壓,她也隻能逆來順受,日子過得戰戰兢兢。
此刻她神色難看地緊,一雙眼早已哭紅,視線呆滞,傻傻地盯着他不說話,仿佛被吓丢的魂兒還沒來得及歸位。
李謙仍未消氣,接着道:“華陽公主生性跋扈我倒是有所耳聞,今日一見,恐怕比傳言更甚。”
甯淮川本想替華陽說幾句好話,話到嘴邊卻也自知無力反駁,心頭不禁生出幾許歉意。
他和氣地笑了一聲,便道:“李大人,在下還有要事進宮,就先告辭了。華陽公主她向來如此,大人日後還是少和她打照面的好。”
“多謝甯将軍提醒。”
辭别甯淮川,李謙才略有尴尬地轉過身看看身邊的六公主,她仍是驚魂未定,身子微微顫着,一身白色外袍配着件淺綠色羅裙,看着極為樸素,不說公主,便是随便哪家大人的千金,也要比她金貴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