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極宗,蒼罹何時受過如此重傷。
再觀那徐勿闫,雙眼猩紅,靈府損毀,行為癫狂,眉間隐隐顯現赤紅印迹,全然是将要入魔之相。
此害不除,蒼生難安。
更何況徐勿闫還知曉了蒼罹的身份,斷然不可留。
引别渡蹲在蒼罹面前,死死壓住自己的殺伐冷意,“阿罹,你待在這,為師先處理一點髒東西。”
蒼罹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眼見着引别渡背向自己,去殺徐勿闫,蒼罹無聲地站起了身。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他等徐勿闫來破壞結界,激他發狂,為的不就是在不暴露自己真實修為的情況下脫身嗎。
他必須去找有疾。
-
春風料峭,山谷孤鳴。
這一次,蒼罹順着有疾留下的線索,順利尋到了有疾目前的藏身之所。
洞窟上方,月光星輝瑩瑩,無盡無休地流淌而下。野草懸松攀附峭壁,不恐高冷。
有疾坐在月下,懷裡躺着一直将死之鹿。她見蒼罹步入洞窟,杏眼彎彎,微笑道:“阿罹,你看,它可不可愛。”
有疾的聲音含着花泣的露,微微顫抖,害怕又悲傷。
蒼罹坐在她身邊,伸手摸了摸小鹿的頭,“嗯,很可愛。”
小鹿病得太重,眼皮顫了顫,無聲回應。
“我當時在無象派見到它,讓它不要跟着我,非要跟。這下好了吧,命都快沒了。”
有疾溫柔地撫摸着小鹿。
蓦然,一滴淚落在棕黃的皮毛上。
又是一場杏花微雨。
模糊的眸光覆在小鹿黑亮亮的眼上,“它的眼睛真的好像麓麓。”
“你說,是不是麓麓來找我了,她是不是不怨我了。”
蒼罹的手緊緊按在堅硬的石面上,被勒出一片深色桃紅。
“我相信,麓麓姐姐從未怨過你。”
蒼罹沒見過那個叫麓麓的女孩。
他是從有疾的口中,認識了那個小鹿般靈動的女孩。
-
數百年前,有疾正當豆蔻年華,于柳青河畔,遇到黎麓。
女孩身着鵝黃裙衫,舉着一隻紙鸢,靈動跳脫。
她有着一雙水靈靈的小鹿眼,單純無害,自由自在的,像極了如林間碎陽中的小鹿。
然後這隻小鹿撞見了為人不喜的疫鬼。
“你長得好可愛呐,叫什麼名字吖?”
“我叫黎麓,能和我一起放紙鸢嗎?”
“有疾,快看,紙鸢飛到最高的地方了!”
“怎麼辦啊,紙鸢卡樹上了。”
女孩如同明麗的春陽,給有疾帶去了一段少有的春。
她帶着有疾,穿街走巷,兩人懷裡被蜜餞糕點塞滿,遺落一地歡愉。
曾經的一場夜裡,她們在河邊放花燈。向水面的燈流火影,向倏忽而過的流星,祈願一生相伴,歲歲今朝。
在一點一滴的相處中,那個總是翻牆出來玩的女孩,和沒有家四處飄蕩的小姑娘,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但,有疾本身司病厄,降惡疾,年歲越長,法力越強,在人間被稱作疫鬼。
接近她太久的一切活物,都将患病而死。
某日,有疾在黎府外等了許久,最後唯有一丫鬟出現,告知她黎麓生病了。
有疾這才意識到,她該走了。
可她舍不得黎麓。
年少的她選擇偷偷躲在暗處,不與黎麓接觸,隻是看着她。
可即便這樣,黎麓的病一直沒好。
有人道,黎麓是“相思成疾”,黎父黎母遂派人去尋有疾,最終無果。
但,其實他們不知道,當晚有疾就去見了黎麓。
次日,黎麓病情加重。
終于,在一個冬日,有疾決意離去。
沒有了病厄侵擾,黎麓病情好轉,但人依舊憔悴。
這天,霜花凝枝頭,小雪落人間。
人們成群結隊,吹鑼打鼓。
他們戴上面具,扮演着神明,驅病納吉,熱鬧非凡。
黎麓裹着厚實的紅色大氅,外出散步,卻在柳清河畔不幸失足落水。
經冬一寒,黎麓病危。
死于豆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