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接過茶盞之時,沈懷風心中的不安就已經達到頂峰。
他早就有所防備,隻是輕抿了一口茶水,可他身體太過病弱,還是在下一瞬昏死過去。
隻見這會廊下的冷雨還在泠泠下着,他心道還不算昏過去太久。
想必母親一定猜不到他會這麼早的醒過來,趁這會四處無人,沈懷風便自己推着輪椅朝白柔的方向趕去。
他從來沒有一刻這般痛恨自己的病弱!
細密的冷雨将他渾身淋透,今天的千仞山莊中透着說不出的古怪,他一路疾行,可路上卻連一個家仆都不曾看見。
他滿懷心事,青石路太滑,一時不察竟然直接從輪椅上摔了下來。
不過好在不遠處就是書房,白柔一定就被關押在那書房背後的暗道之中。
他不顧往日形象,滿身泥濘地向書房的方向爬過去,他那雙白淨的手沾染上污泥,就連指縫也帶上些許被蹭破皮的血絲,他雙手終于觸碰到書房的門檻。
可還不等他完全展露唇邊的笑意,就聽見一道熟悉卻過分陰冷的笑聲響起:
“少莊主,老爺可是等了你好久。”
沈懷風頓時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凝結,似乎是将他淋濕的雨水,貼着他的肌膚表面滲入進他的血管之中。
那管家面上的笑依舊同他記憶中的那般和藹,可卻莫名令他渾身發冷。
他已經完全僵住了——
那管家則是不管不顧地将他拎起來,一同轉身走進幽黑的暗道之中。
沈懷風想要掙紮,可他自幼出生便是一個殘廢——他苦笑一下,又怎麼能敵得過一個四肢健全的人?
他被管家惡狠狠地扔在地面之上,一片黑暗之中,他隻能聞到強烈的血腥氣味,他心頭一驚,而後便發了瘋似的在地上胡亂摸索,而後便摸到一隻帶着溫熱觸感的兔子。
沈懷風知道這是白柔,知道這是他的小兔子。
一股莫大的痛楚席卷他全身,他攥緊了袖中的雙手,卻連一句反抗的話都說不出。
一片黑暗之中,沈千裘卻看見他那雙帶着痛苦、困惑、不解的眸子。
他冷笑:“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恨我,”他話音一頓,帶着居高臨下的語氣繼續道:“可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沈千裘朝管家點了點頭,管家便立刻上前一步,将沈懷風懷中的白柔奪了過來。
沈懷風剛想搶奪,結果卻被管家惡狠狠地甩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感不斷地提醒着他這一切都不是做夢。
他神情有片刻怔愣,而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塞進一顆丹藥。
說是丹藥卻也不準确,他隻感受到一道帶着涼意的霧氣從他的咽喉中迅速鑽進肚子中。
而後便是無休止地疼痛。
不知道是身上某一處具體的痛感作祟,還是他渾身的骨骼經無一不在叫嚣着疼痛。
這些骨骼經絡似乎正不斷碎裂重組,他一度恨不得當場死去。
沈千裘面上依舊是一副不冷不淡的神情,可他唇邊的笑意卻帶着兩分扭曲。
“很快你就不會感到疼痛了,很快你就會擁有一具健全的身軀,但是很快,這副健康身軀連同你所擁有的天賦都将會是我的!”
沈懷風被疼痛折磨地意識不清,可他卻還是在恍惚之際聽懂了沈千裘的言外之意。
他雙眸中有片刻錯愕,而後便是洶湧着撲上來的痛苦。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感應,他居然很迅速地就接受了這樣的事實——他的父親憎惡嫉恨着他!
難怪沈千裘從來不帶他出門,甚至不願意叫他接見慕名前來的客人。
他從前還以為是他父親對他太過關懷,現在想來,隻是怕見過他的人太多,自己的身份會暴露罷了。
他一早就想好,要将自己的身體占為己有。
清淚從他眼眶滑落,沈懷風餘光瞥見被丢棄在一旁的白柔——她的喘息更加微弱了。
白柔似乎注意到沈懷風的目光,她那雙紅眸遙遙對上沈懷風。
這種時候她居然想笑,原來不是他出賣了自己。
電光石火之間,她似乎做了一個什麼重要的決定似的。她眸底閃過一道堅定神情,就在下一瞬,一陣更為猛進的暖流沖散沈懷風四肢百骸的寒氣。
沈懷風以為是錯覺,可他的目光在一接收到白柔的眸光後,便瞬間明白過來。
白柔将妖丹全部的力量都給了他。
而他們的這一點小動靜卻并未被沈千裘察覺,他此時正沉浸在自己聲名大噪、長生不老的幻想之中。
他不想死,卻也不想這樣平平無奇的活一輩子。
而恰在此時,密室外傳來情緒激動的敲門聲:“沈千裘,你給我出來!我兒子不見了,外頭雨下的這麼大,萬一出點意外,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聽着門外的聲音,沈懷風看向沈千裘的目光不免多了兩分嘲弄。
那神情似乎在說:“我母親知道你的真實面目麼?”
沈母一直沒能找到沈千裘,情急之下便打開了密室大門。
“我同你說話——”
她的嗓音戛然而止,在看見渾身血流不止的沈懷風後,則是毫不顧忌儀态的跌坐在原地,淚珠毫無征兆地從她眼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