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姝臣練了半個時辰,琴弦上指尖微紅,剛想抱着琴歇息片刻,就見竹青走了過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顧姝臣把柳琴放在一旁,擡眼問她:“怎麼了?”
“娘娘,奴婢聽聞……方才許良娣抱着琵琶去了太子殿下書房。”
顧姝臣聞言挑了挑眉:“嗯……聽太子說她琵琶彈得極好,想必太子不會罰她。”
反正自己的技藝是入不了他的眼,既然自己是俗物,那就讓入得了他眼的許氏去彈吧。
橫豎各花入各眼,她也懶得去計較太子那有些問題的品味。
誰想竹青卻掩唇一笑:“殿下就是想罰許娘子也無法子呢。”
顧姝臣去攬琴的手一頓,回眸看她:“怎麼回事?”
“殿下沒讓許娘子進去。”竹青道,“還說……以後不許在他面前彈琵琶。”
話說完,還沒等顧姝臣有什麼表情,竹青卻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樣子。
該!竹青滿心都是快意。見娘娘抱着琴去了,她也巴巴帶着琵琶到太子面前去,怎得争寵也不會拿些新花樣,事事都要跟側妃娘娘比一比?
她們娘娘是側妃!是顧府嫡女!别說她一個許氏,就是十個許氏來了,也比不了!
顧姝臣看着指尖凝着的紅痕,黛眉微蹙,不滿道:“殿下也太不講理了,怎麼得琵琶也不讓彈了?趕明兒他不喜歡城東賣布匹的瑞祥樓,是不是全東宮都要跟着他穿麻布?”
他自己不喜歡那蕭公子,覺得人家是纨绔,就連帶着琵琶也不喜歡了。還堂堂太子殿下,有這麼殃及池魚的嗎?
竹青一時語塞,思忖了片刻,笑着寬慰顧姝臣道:“娘娘别這樣想,或許是那許氏有什麼錯處惹殿下不喜,才借着由頭整治她呢。”
顧姝臣垂眸想了想,以太子殿下的架勢……這倒是有可能。
長樂閣裡琴音裹挾着鳥鳴,繼聖閣裡,沈将時緊閉雙眼,斜倚在八仙椅上,周身散發着冷意。
一旁的小太監垂着手,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茂才在門口看着,後悔地隻想打自己嘴巴子。自己就不該盼着側妃娘娘來,這下可好了,太子殿下心情更差了,還連帶呲哒了許娘子,搞得繼聖閣裡人人自危。
沈将時修長如玉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着紅木桌,發出沉悶的聲響。良久後,才冷冷吐出兩個字:“上茶。”
一旁小太監忙戰戰兢兢去倒茶,而後忙不疊跑了出去,生怕太子殿下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書房裡,隻留沈将時一人。
沈将時一手執起茶盞,另一手輕輕按着額角。
夕陽落在他玄色衣袖上,恍若流金。
良久,他輕輕搖搖頭,似乎是把滿心的不平和憤懑掃開。
他今日是怎麼了……
沈将時緩緩呷一口清茶。
平日裡他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是遊刃有餘從容不迫,很少像今日這般動怒,還遷怒了許氏。
畢竟是天潢貴胄,東宮儲君,當喜怒不形于色,怎能因為這等風月閑事煩擾?
可他一聽到許良娣抱着琵琶來,就想起顧姝臣提到蕭氏時那一雙亮晶晶的眼眸。
沈将時忽地放下青瓷盞,濺出一兩滴茶水。
蕭硯不過是會耍點雕蟲小技,就讓她那般崇拜了?
怎麼不曾見她對着自己表露出那樣的神情?
想起先前在茶樓裡聽到的話,沈将時心中的陰霾愈發濃厚。
又想到之前蕭家小姐來糾纏他,是不是也是受了那蕭硯的教唆?
亦或者……是她們一早就狼狽為奸,籌謀了一切?
沈将時忽而想到冬日裡顧姝臣來東宮退婚,不由怒從心起。
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就想要退婚?
難道真是一早芳心暗許他人,連聖旨都敢違抗?
“魏有得。”他冷冷開口。
門口魏有得聽到,心裡連連叫苦,弓着身轉了進來。
“殿下。”
“去長樂閣,把側妃請過來。”沈将時眉眼間都是冷意,“叫她晚上便不必回去了。”
魏有得心中一驚,面上卻不敢流露分毫,領了命便快步出去了。
門口抱廈下,他徒弟茂才見他出來了,忙迎上去:“師父……”
他嘴往書房的方向努了努,滿眼疑惑。
魏有得歎了口氣,低聲囑咐道:“謹慎些吧。”
書房裡,夕陽照亮了沈将時半張臉,另還半張臉掩在陰影裡,明暗交錯之間,他嘴角微勾,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她顧姝臣不是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嗎?
沒關系。
終歸她已經踏進了他東宮的大門,那就讓她知道誰才是她命中注定的夫君。
沈将時冷笑一聲,端起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