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幾盞宮燈便從垂花門繞進來,點亮了院落。
珠鍊被掀開,顧姝臣蓮步輕移,走進了書房。
天色已經全然暗了下去,顧姝臣籠在朦朦胧胧的月色裡,帶着一種霧氣般迷蒙的美感。
“妾給殿下請安。”顧姝臣面上挂着笑,一副天真的樣子,似乎沒有察覺到沈将時心緒不甯。
看到顧姝臣娉婷站在他面前,沈将時突然感到心中狂跳不止。
他剛才想做什麼?
沈将時被自己剛才偶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接着是一陣心慌意亂。
他這是怎麼了?怎地可以這樣想?
隻是因為一些捕風捉影的猜測,自己竟然會抑制不住心緒,如此失态?
沈将時恍然間似乎被人潑了一盆冰水,徹底清明過了來。
可現在清醒已經遲了,他已經叫魏有得去叫人,顧姝臣此時正站在自己面前。
她來得匆忙,兔絨鬥篷下穿着紗衣,看着她婀娜的身姿,沈将時突覺喉頭有些幹澀。
他移開眼眸,盯着桌上茶盞看,已經微涼的茶水裡,倒映出他琥珀色的眼眸,滿是迷茫和不解。
該怎麼辦……讓顧姝臣回去嗎……
可偏偏就在這時,顧姝臣忽然自己起身,碎步走到了桌案後。
桂子香襲來,沈将時有些緊張,下意識伸手去擋:“你……你要幹什麼?”
而後,顧姝臣突然抱住了他的胳膊,放在懷裡輕搖着。
“殿下,你怎麼生氣了?”顧姝臣眨巴着大眼睛,眉眼彎彎,“您用過晚膳了嗎?”
顧姝臣尾音上揚,帶着絲絲甜意。沈将時看着顧姝臣,一雙眉眼澄澈如雪,叫人分不清她這嬌憨是天生還是刻意而為。
沈将時頓時耳尖燙紅一片,喉結微動,慌忙把袖子抽出來:“你……你離我遠點。”
顧姝臣不滿地收回手,哦了一聲,繡鞋蹭着地面微微後退一步,老老實實地在他身邊站規矩。
她來之前,已經被魏有得囑咐過,說太子殿下心緒不佳,似乎有些怒氣。
顧姝臣心裡覺得莫名其妙,好端端生什麼氣,是她被罰了,許氏也被他下令不許彈琵琶,要生氣,也是她們兩個生氣更合理一點吧!
但想到沈将時生氣可能是因她而起,顧姝臣稍有些心緒,還是選擇跟魏有得來了。
長樂閣上下卻如臨大敵。
當時顧姝臣已經卸了妝,封嬷嬷隻給她略施粉黛,隻用胭脂點了點卧蟬,再拿一根白玉簪子挽發,看起來确實有那麼些楚楚可憐的委屈味道。
沈将時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剛才那些無名的怒火似乎随着顧姝臣浮動的裙擺散開,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殿下,魏公公說你生氣了。你為什麼生氣呀?”顧姝臣垂着眸,小聲問道,“晚膳沒吃好嗎?”
顧姝臣眼神在沈将時身上轉了一圈,怎麼也看不出沈将時像是生氣的樣子。
難不成是魏有得在騙人?
沈将時看着滿眼絢爛的顧姝臣,忽然有些無奈。真是平日裡沒個愁苦的人,才能想到會為這種事生氣。
一旁魏有得面上挂着笑,心裡卻是一片哀嚎。
娘娘您怎麼還賣人呢……
“……側妃坐吧。”沈将時沒回答,隻是叫她坐。
有宮人搬來了方凳,顧姝臣坐到一旁。
沈将時又提起了筆,周圍人盡數退了出去。魏有得出門前,還把門輕輕阖上。
顧姝臣端端正正地坐在一邊,看着沈将時提筆落字。他的行書清隽有力,上好的松煙墨落在灑金雲紋箋上,淡淡墨香暈開,煞是好看。
二人誰都沒有說話,一時間,屋裡一片靜谧。
沈将時瞥到顧姝臣正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的字,心裡不由自主湧上些許得意。
屋外新竹簌簌,月影搖曳,屋裡燈影晃開美人朦胧的眉眼,當真覺得有幾分紅袖添香的味道。
隻是這美人隻是眨巴着杏眸坐着,眼見硯中無墨,也絕不亂動一下。
算了……
沈将時緩緩放下筆,看着顧姝臣嬌麗的眉眼。
“會寫字嗎?”
好好一個人,怎麼一開口就全變了樣了?
京裡有幾個閨閣小姐不會寫字?
顧姝臣在心裡嘀咕,開口道:“自然是會的。”
真不知道他是傻還是故意的。
沈将時把彩漆管龍鳳狼毫遞給她。
“寫幾個,我看看。”
顧姝臣站起身,攏攏裙擺接過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