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讓我做你哥哥?”
裴陸行的語調很慢,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謝靈想說“是”,可一個人的勇氣有限,她的勇氣已經用在了上一句話裡,到這一句時,她已經沒有那麼多勇氣與沖動。
于是她偏過視線,不再看他,退回到安全的界限,說:“我随便說的。”
“可以。”
“隻要你想。”
他給出答案。
雖然她已經沒再問。
謝靈微微一怔,然後擡起眼,看向他。
而他已經轉起身,朝外走去。
他說:“我把裴千語落下了,我去看看她。”
她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下意識擡了一下手,可他已經走出一段,沒有停下等她的意思,于是她又放了下來。
然後收藏室的門合上,發出咔哒一聲。
最先發現謝靈不見的人是謝靈的那些狐朋狗友,因為看到停在室内用于收藏展覽的車時,下意識要豔羨地誇贊“謝靈你家連這個都有你也太厲害了吧”,然後發現主人公竟然不在。
然後是别墅裡的阿姨,再然後大人們也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在找謝靈。
有人在查監控,有人在大聲呼喚。
直到裴陸行在某一刻想起,想起他為了去找裴千語,将謝靈落在了小收藏室。
裴陸行被父母拉到了謝遠山面前,他們滿臉歉疚地同謝遠山說着什麼。
謝遠山擺着手,說:“不是你們的錯,是小靈自己忘記密碼了,你們不用道歉。”
裴陸行注意到謝叔叔額角的發絲被汗水浸濕,也注意到宋蘊紅着的眼眶。
這時,管家拿着電話走過來,和謝遠山說着什麼。
裴陸行從隻言片語中得知,收藏室并沒有謝靈說得那麼簡單,它采用了雙防盜系統,一套在藏品身上,另一套則是全屋防盜系統。
室内感應器檢測到人後會自動開啟防盜系統,門在特定時間後會自動閉合。
這時,從裡開門需要三重密碼,從外開門則要通過程序輸入密碼。
雖然複雜,但用不了多少時間。
然而問題出在了謝靈身上。
她記得密碼的大部分,隻除了最後一個數字。
三次嘗試失敗後,大門緊急封鎖,裡面失去了開門權限。
而程序輸入的密碼也從靜态變為動态,要搭配密鑰才能開啟,隻是密鑰在另一棟房産。
這場意外一直持續到了深夜。
客人們相繼離去,門外隻剩下裴陸行和謝靈兩家人。
當門再次開啟時,收藏室内燈光依舊,一切如常。
而謝靈窩在沙發裡睡着了。
她閉着眼睛,眼睫是濕潤的。
她哭過了。
裴陸行想。
宋蘊小心而溫柔地抱起她,但她還是醒了過來。
她趴在媽媽的肩上,看向阮黎身邊的裴陸行。
兩個人互相對望,卻什麼也沒有說。
一直到宋蘊抱着謝靈上樓,她快要從視野消失。
裴陸行看到一顆淚從她眼尾落了下來。
第二天再見到她時,他跟她說:“以後我不會再丢下你了。”
謝靈當時在撥弄手腕上的金鈴,聽到這句話後,愣了一會兒,然後說:“哦。”
他坐在了她身旁,沒說話。
她也沒有。
過很久。
他突然說:“對不起。”
“……”
謝靈撥弄金鈴的動作停了下來,“不是你的錯。”
裴陸行沒有回應她。
是誰的錯已經不重要。
他隻記得,後來也一直記得。
那晚她趴在宋蘊肩上,她望着他,然後落下的那顆淚。
像熔岩,灼燒着他。
那之後的很多個夜晚,都仍在灼燒着他。
“哥。”
謝靈輕聲喊他。
裴陸行從回憶中抽離,望向眼前的人。
她像那次一樣,閉着眼睛,隻是眼睫上沒有眼淚。
大約因為困倦,意識已經不受控制地變得模糊起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麼了。
她說:“你什麼時候能對我好一點?”
聽到這話,裴陸行唇角很輕地勾了勾,語氣似乎有點無奈,“還要我怎麼對你好?給你摘星星摘月亮?”
“不是這樣的……”
她可能是真的困了,聲音都變低變輕了許多。
到最後,成了喃喃般呓語。
“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
不是因為命令,也不是因為别人,隻是因為你自己……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睡意就裹挾着她,溫柔地拖入夢鄉。
窗外的夜色寂靜,隻有床頭一盞暖色夜燈還亮着。
她怕黑。
裴陸行記得。
從那次被關在收藏室到深夜以後,她就一直怕黑。
他垂着眼,望着她睡着時難得乖順的神色,大小姐總是一清醒就自動切換成傲慢不可一世的大魔王,所有人都要聽令。
然而大魔王其實隻是個色厲内荏又口是心非的膽小鬼。
許久。
“不是一直是心甘情願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