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内,所有窗簾都被拉得很死,以至于外面的光無法透進來分毫。
隻是,床邊卻有一道幽微的光。
不算刺眼,但存在感很強。
裴陸行眯着眼,撐起身看去。
近在咫尺的位置,少女蹲坐在床邊,自下往上地看着他,一頭柔順的黑發披散在身後,淺色睡裙鋪在地闆上,宛如某種小動物。
如果不是她手裡拿着手機,而那光又從她下巴往上投射。
呈現出了恐怖電影裡才有的效果。
或許會更像。
“……”
裴陸行瞳孔定了定。
半晌。
他無聲吐出一口呼吸,心跳恢複正常。
操。
以為貞子從電視機裡爬出來了。
他閉了一下眼,按了按太陽穴,隔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理由。”
剛從睡夢中醒來,他的嗓音還是啞的。
有些陌生的慵懶質感。
有點好聽。
謝靈反應了兩秒,而後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什麼理由?”
“給我一個不揍你的理由。”
裴陸行看着她,語氣平靜地說。
“……”
謝靈很努力地露出一個裝乖讨巧的微笑,握住了他落在被子外的手臂,很輕的力道,聲音也很乖,“哥哥,你不覺得晚上這樣的大好時光用來睡覺特别浪費嗎?”
裴陸行笑了一聲。
一道意義明确的譏諷。
“難道你不想做點什麼嗎?”
謝靈依舊握着他的手,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鼓舞地說。
“想啊。”
他瞥她一眼,涼涼道:“想家暴。”
“粗魯、野蠻。”
謝靈很失望,“我覺得我們之間相親相愛的兄妹關系已經維持不下去了。”
“是嗎?”
他卻忽然笑了一下,語調變得很低很輕,“求之不得。”
謝靈:“……”
“你小氣刻薄到我不知道說什——”
忽然。
他俯下身,很近地望着她的眼睛。
寂夜甯靜。
幽微的光打在他的眼睫上,變得分明,眸底浮現起少見的認真。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你會怎樣?”
他問。
謝靈微微一愣,剩下的話音漸漸消散。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
是什麼意思?
他不再是她的哥哥了嗎?
她眼睫很慢地眨了一下。
恰在這時,手機屏幕因為長時間未操作而熄滅。
四周的光驟然消失,陷入了黑暗。
他的神色也隐沒在陰影中,再也無法看清。
謝靈還未來得及從方才的話裡分辨什麼,就被接踵而至的黑暗驚醒。
恐懼迅速擠占了所有神經,她本能地握緊了他的手臂。
下一秒。
伴随一道輕微的聲響,床邊的夜燈亮了起來,溫柔的光瞬間填滿了房間,視野變得清晰起來。
謝靈的呼吸也重新開始。
而剛才那句話,也似乎,随着黑暗一起消失了。
誰也沒有主動提起。
裴陸行垂下眼,看着她仍舊握着自己的手,隔了幾秒,他才伸出手扣着她的手掌,很慢地移開。
而後他掀被下床,把她從地上抱起,放到了床上。
“說吧。”
他走到書桌旁,将椅子拉了過來,坐到她對面,漫不經心地問:“這次又是什麼事?”
她回過神,又開始裝起乖來,說:“很小的事,哥哥。”
“很大的事也可以,”他唇角扯了一下,語氣散漫,“反正都沒打算幫。”
“……”
“我覺得,還可以商量一下。”
說完,不知怎麼,她忽然低下頭,用手按了一下床,想到什麼般,問了句,“哥,你這個床墊是不是之前跟我那個一起買的?”
“别想。”
裴陸行說。
“……”
這瞬間有無語、荒謬、難以置信。
她不僅感到被污蔑了,甚至感覺被羞辱了。
她非常用力地強調,“我一點都沒有想,我發誓。”
裴陸行沒搭腔,端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
隔了幾秒。
大約是終于從倦意中清醒,他擱下水杯,才漫不經心地看着她,說:“想也不行。”
“……”
謝靈這次是真的感覺到被羞辱。
“放心,完全沒有想,一點都沒有。”
她忍耐地說完。
又覺得有點不對。
等下。
他有什麼資格說不?
不是一直以來都是她才有話語權的嗎?
他什麼時候資格說!不!
于是她立刻又理直氣壯起來,說:“我想的話就可以,隻是因為我不想,你不要突然把自己的地位放那麼高。”
聽到這番無理取鬧的話,他扯着唇角笑了一聲,“行啊,那就請這位地位很高的大小姐說說,半夜不睡覺是來做什麼的?”
“……”
謝靈剛嚣張起來的氣焰頓時偃旗息鼓了。
她彎起眼睛,露出一個很友好的笑,語氣也很友好地暗示,“就是,哥哥,你覺不覺得這個點特别适合出去吃夜宵?”
“适合。”
他順着她的話說。
她眼一亮,剛要接着說。
“我不吃。”他又說。
“……”
謝靈很想說,本來也不是叫你來吃的,她隻是一個人害怕。
不過她很識時務地把真心話憋了回去,說:“哥哥,你不要這麼快就做決定,你再想一下呢?”
他很配合地想了兩秒,說:“不吃。”
“如果我請呢?”
她加碼道。
聞言,他笑了一下,在她面露期待的目光下,慢悠悠道:“也不吃。”
“……”
接二連三的拒絕,謝靈終于裝不下去了。
維持了兩分鐘不到的好臉色結束。
她做回混球大魔王,不打算講理了,“裴小狗,我沒有問你的意見,我隻是來通知你一下的。”
上一秒還是“哥哥”,下一秒就是“裴小狗”。
裴陸行唇角輕勾一下,說:“跟我玩先禮後兵?”
“沒錯。”
謝靈幹脆承認,“反正你要陪我。”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朝衣帽間走去,語氣散漫地留下一句,“陪你吃夜宵可以,想睡我房間不行。”
“……?”
她本來就沒想好嗎?
三次污蔑羞辱就算了,還不行。
這個家裡有她不能做的嗎?
謝靈很不高興地說道:“為什麼不行?”
“為什麼不行?”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走到她面前,漆眸直直地盯着她,聲音很低,“你說為什麼?”
時間仿佛靜止。
誰也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