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被吓了一跳,猛然擡起頭,抽着鼻子道:“剛才那首歌以前在老家經常聽,唱得跟電視機放出來的一樣,我想家了。”
說完這話,他哭腔更重。
琪琪丢給他一包紙巾,吓得他連忙擺手:“你們這裡的消費太貴了,我請甲方喝酒,想讓他們給我結工程款,沒想到酒那麼貴,一瓶酒能管我女兒一天的飯錢了。”
琪琪笑道:“紙不要錢!”
大叔仍然不肯收,最後僅用袖子擦了下眼。
幾個人又閑聊幾句,這才明白大叔原來是個木工頭子,幫建築單位在海城蓋房子,哪知道工作都完成了,拖了大半年,對方才說沒現金結款。
眼看工程款拿不回來了,他女兒9月份又要來海城讀大學,手頭實在緊。
情急之下,大叔才想到請甲方負責人喝酒拉近關系。
哪知對方僅說錢沒有,但能用公司名下的住宅抵工程款。
可大叔隻想要現金,不想要房。
夏志琪一聽就來了勁,她說:“海城的房子好啊,為什麼不要?”
大叔愁眉苦臉地說:“我們施工單位那些經理,副總自己在深圳、北京、海城建了那麼多房,都是回老家在縣城買啊,哪怕在農村蓋個三層樓也氣派,全村人都羨慕得不行!我要海城的房子幹嘛?”
真是振聾發聩的靈魂提問哎.....
夏志琪覺得她也沒資格指責他們沒見識,畢竟自己是有信息差的。
但她覺得有必要幫他一把,于是她耐心道:“大叔,你說他們抵押的房子是全款20萬的127平的塔樓,靠近地鐵,對吧?”
大叔揉了下眼,說:“對。”
夏志琪道:“甲方提供的方案還是不錯的,我覺得你可以接手。”
大叔咧開嘴,眼看又要哭了:“可我老婆在縣城。”
琪琪看不下去了,插嘴說:“死腦筋,你女兒不是要來讀大學嗎?畢業後留下來,她可以和你們一起住,将來你老了把房子給閨女,讓她給你養老,你們全家從此都落戶海城了,這不好嗎?”
夏志琪不斷點頭,說:“海城将來肯定比你們縣城房子貴,發展肯定比你們縣城強。”
大叔疑惑道:“聽上去倒也不錯。”
琪琪趁熱打鐵:“而且你在海城做木工、幹建築,總比回老家強,你老婆在這裡找工作,機會也比老家多,賺得也多。”
大叔撓了下頭,笑道:“真的啊,哎吆,還是你們腦子活絡。”
見他終于想通了,夏志琪松了口氣。
大叔笑道:“閨女,我該怎麼謝你?要不我買個花籃給你。”
夏志琪忙道:“别别,我不是這裡的人,我也是來玩的。”
大叔堅持要請她喝酒,琪琪說他:“你别亂花錢了,回頭給你閨女買幾身好衣服吧。”
說完這個,琪琪喊服務生過來點啤酒請大家。
夏志琪想買單,琪琪把嘴巴俯在她耳邊說:“我們這裡的公主隻要月底賣酒達到一定數額,就可以拿獎金。所以有時候銷量差個一兩百,我甯可自己買。”
社會就是一個布朗運動,每個人都是個微粒随機運動着,遇到不同際遇,便粘在不同位置上。
吳茜這邊和付晟及其朋友應付的是個商務局,對方應該是某個縣城的地方官,和樂隊主唱還是老鄉。
地方官落座以後就嚷着餓,說晚飯沒吃飽,想吃海城名菜,就是杜月笙、黃金榮他們都很推崇的那道荷包蛋鲫魚!
主唱告訴了領班,領班轉達給後廚,後廚說:“靠,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本幫菜有這個?再說,咱們這裡平常也不開明火,就提供些冷盤啊。”
領班說:“操,你傻啊,你們不是有個小竈煮馄饨湯圓什麼的,叫人去隔壁餐廳點個鲫魚湯,你再煮個荷包蛋卧在裡頭,不就成了?”
後廚半信半疑,很快就奉上這道菜。
沒想到地方官吃後大贊,說:“不虧海派風味!”
吃飽以後,他心情舒暢,看演出時也很滿足,一個勁兒誇這裡有十裡洋場的風情。
特别是那首《愛的奉獻》,地方官感慨地說:“唱得太好了,一聽就是專業出身。”
樂隊主唱用專業人士的口吻點評說:“确實不錯,聽說她是這裡的花魁娘子。”
地方官原本覺得“花魁”聽起來不太雅緻,主唱辯白道:“過去蘇東坡、白居易、李白,他們都去逛窯子,不對,是逛青樓。千百年來,文人雅士都這樣嘛。”
另一個男人搖頭說:“但現在的女人不行了,在愛情裡沒有對男人的那種赤膽忠心,都想着花你的錢。”
大家不斷點頭,都覺得世風日下,現在的女人真不如過去淳樸。
吳茜在邊上聽得直翻白眼。
幾個人又喝了點酒,地方官終于說明了來意。
原來明年他們縣要舉辦文化節,挖掘地方文化資源、繼而招商引資。
奈何在“黃帝四海為家,女娲遍地開花”的情況下,連西門慶都被人搶先了,他們實在策劃不出什麼更好的由頭。
有人提出“土豆節”和“玉米節”,都被領導狠狠惡罵一場。
無奈之下,尋求外援就顯得很有必要。
吳茜實在聽不下去他們胡扯,找機會去了趟衛生間。
洗手時,她特意把手上的金戒指拿了下來。
這是付晟送她的,雖然細了點,好歹是真金。
誰知邊上有個女人看見了它,發出“啧啧啧”的感歎,撿起金戒指說:“姐妹兒,這戒指誰送的?”
吳茜不知道她這話啥意思,老實回答:“我男朋友啊。”
那女人撇下嘴:“靠,你男朋友還真是個人才,能買到這麼細的金戒指!”
其她女人也蜂擁而至,估計都是夜店的公主。
她們嚷着要看稀罕,還七嘴八舌地進行評論。
有人說:“我看這個最多兩克。”
還有人對吳茜說:“你要他這東西幹嘛?幾百塊錢的東西做了幾千塊的人情,你男朋友很精。”
吳茜覺得其中一個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她借着昏暗的光線細看,吃驚道:“麗麗!你不是去深圳賣衣服了嗎?我暑假回去,你媽還說你賺到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