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談愈發激烈，動作幅度愈發大，如果忽略背景和場景，這簡直是一場世紀争吵大戰。

吵到後邊，沈邱川不由自主地沉浸進去，接話接得無縫銜接，完全不覺得在使用外語，甚至認真到忘了翻譯這個主要任務和目的。

吳小老闆不甘示弱，雙手撐住桌子，梗着脖子，和椅子分離，幾乎快站起來。

“你這是欺詐！”

“你這才是欺詐！”

再這麼吵下去，樓下清吧裡的人都能聽上熱鬧了，服務員都得進來趕人。

而且到最後，姓吳的肯定吵不赢，還得被傷害一波自尊心。

“停。”

透明人林靳頗感到頭痛，擡手打斷兩個人無止無休的談話。

意識到偏離重點的兩人不情不願地閉上嘴，終于休戰。

他扶着額角，喘氣有些急促，帶着明明白白的示弱，對沈邱川說：

“我頭有點發暈，應該是之前酒喝多了，可以幫我去要些解酒的東西來麼？”

怕遭到拒絕，他又多說了一句：“我順便在這仔細看看合同。”

一不小心，他的語氣沒控制好，過于做作了。

好在沈邱川并未察覺出異常。

但，好友吳木——也就是吳小老闆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仿佛遇到晴天霹靂，直擊下來給了他一斬，身體搖搖晃晃得快倒下去。

即便如此，林靳仍舊鎮定自若，保持着虛弱模樣，眼巴巴望着沈邱川。

為了避免形象崩塌，他隻能等會兒找個空去跟吳木解釋一二。

着實不是吳木大驚小怪。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他在沈邱川跟前說的每一句話，都由前二十多年未曾選用過的字詞組成。

他也沒覺得不好意思。

不過很顯然，這給吳木帶給了一點小小的沖擊震撼。

沒辦法的事。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做僞裝，給表面套上一層虛假的皮。

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經過水友和他的多年細心留意觀察，已經推敲出了沈邱川吃軟不吃硬的性格。

跟沈邱川相處很舒服，讓他在留戀之餘又多出了貪戀，想繼續跟其接觸、聯系。

衆所周知沈邱川不走尋常路，可就算突然有一天裝軟這招就不管用了，那也值得，起碼把緣分這條線延長了許久。

他等待着沈邱川的回答。

面對懇求，沈邱川答應了，跟吳小老闆道了一聲告辭，然後推門出去。

她實在是很難對着林靳這種眼神說不。

沈邱川一走，吳木松了一口氣，端起桌子上涼透了的茶一飲而盡，迅速切換成漢語，跟林靳抱怨：

“她要是再多待五分鐘，我可真不知道還能編出點什麼鬼話了。”

他都佩服他自個兒，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扯出那麼一大串胡話。

“說空話不是你的強項嗎？”林靳一改剛才的溫和，連個冷眼都沒賞給吳木。

他翻閱起在桌子上當了半天擺設的合同，在不夠合理的條例旁邊做出标記。

該明算賬的就得明算賬。

吳木嗅到了大八卦的味道，翹着的二郎腿一抖一抖，根據自己的猜測道：

“你女朋友占有欲這麼強？”

很難有人能往這麼離譜的方向猜，吳木經常腦洞大開，久而久之，腦子就有了個洞，沒有他不敢想的。

他擠眉弄眼：“話都不讓你跟别人說？”

聞言，林靳翻頁的動作一頓，擡眼看向吳木，眸色晦暗如深海，隐隐琢磨着什麼。

接下來吳木的話他怎麼也聽不進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手指又動了，合同被翻到新的一頁，生硬地否認道：

“不是女朋友。”

他依然在看合同。

同樣的，怎麼也看不進去了。

“得了吧你，我一猜一個準，還看不透你？”吳木哼了一聲。

林靳置之不理，再沒什麼表示。

隻是，他反常的沒挑合同的毛病，徑直在橫線上簽了字，推給吳木：

“合作愉快。”

這麼爽快？可太愉快了，百年、千年奇迹啊。

吳木感動得熱淚盈眶，差點給林靳磕一個了。

震驚過後的吳木火速把合同裝起來，生怕林靳反悔。

吳木拍了拍裝着今日收獲的包，心裡高興，哪還有功夫管林靳的感情私事？

他美滋滋地哼着小曲，拉開門時正好撞上沈邱川回來。

吳木：“回來了？快去看看他，正需要你呢。”

他大大方方地揮手說了再見，轉向離開時的步伐走出了健走的陽光。

沈邱川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盡頭，然後扭頭問林靳：

“……他是不是有點障礙？”

對不起，但她已經盡量委婉了。

林靳沒說話，似乎很是難受。

這樣一看，她像是在說風涼話。

她有點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