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瞿怔了許久,眸光呆滞地望着謝昭昭,像是泥塑的雕像。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歪了歪頭,扔了手中的棉花,冰涼的指腹試探地捏住了她的耳垂。
蟄伏在四肢百骸中的劇痛,猶如千萬根蜂尾在同時刺他,可指尖擦碰過她耳廓的瞬間,像是滾油中突然墜落一捧細雪,嘩啦一下熄滅了沸騰的火光。
那不是錯覺。
觸碰她,竟真的可以緩解他身體的疼痛。
趙瞿有些不信邪,他對着宿衛勾勾手:“你過來。”
宿衛哪裡注意到趙瞿的神色變化,一聽這話,他吓得面色慘白,痛哭着連連叩首:“陛下饒命,求陛下開恩,卑職……”
“閉嘴!”
趙瞿失去耐心,大步走向宿衛,松開謝昭昭的刹那間,難以忍受的劇痛再次來襲,幾乎要将他整個人吞沒,他的皮膚像是在冒煙的炭火上跳踢踏舞,火烙針紮尚且難以比拟此痛。
他一伸手就抓住了宿衛哆哆嗦嗦的腦袋,指尖粗.暴地遊走在宿衛臉上,一會摸摸宿衛的耳朵,一會摳摳宿衛的脖子,連宿衛的手腳都不放過,直将人從上到下都摸了遍。
竟是屁用不管!
趙瞿忽然有些生氣,太子妃是個什麼東西,憑什麼觸碰她可以緩解疼痛?難道是她身上藏了什麼解藥?
若她有解藥,為什麼不早點過來,白白讓他疼了這麼久!
趙瞿又走回去抓住了謝昭昭的耳垂,伴着怒意一同襲來的還有鋪天蓋地的困倦,像是黏稠的液體湧上腦子,糊滿了雙眼。
他對着已經吓尿的宿衛道:“滾出去。”
宿衛連滾帶爬沖出了立政殿,還不忘順手将殿門關上。
趙瞿強撐着快要爆炸的腦袋,掏了掏謝昭昭的衣袖和腰間墜着的香包,她衣袖裡沒放什麼東西,香包裡好像裝着曬幹的草藥渣,聞着淡淡的苦味,卻并不能緩解他的疼痛。
難道解藥就是太子妃本身?
趙瞿提着劍,在空中比劃了兩下,琢磨着将她耳朵割下來還能不能止痛,或者砍隻手下來會比較方便?
可他實在太困了,打了個哈欠,腦子好像融化成了一坨軟塌塌的棉花,他現在隻想躺着好好睡一覺。
趙瞿将棉花又塞回了謝昭昭的耳朵裡,扯着她到榻邊,一手捏着她的耳垂,一手拉着她的衣袖,以免她又夢遊走了。
謝昭昭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霧面和啞光在大吉殿殿外連喚了她數聲,她迷迷瞪瞪睜開眼,隻覺得渾身發酸,腦袋也沉甸甸的。
她昨夜又夢到了弟弟。
那一家人就像是厲鬼,哪怕她死了也不會放過她,緊緊纏着她,勢必要将她吃幹抹淨。
其實謝昭昭早就清楚,她死了,他們也活不長。
她是組織砸錢培養出的人,沒給組織賺夠錢,又沒交贖身的錢,她就這樣憑空消失,組織定會掘地三尺去尋找她。若是找不到她,他們就會對她的家人下手,反正總有手段能逼問出她的下落。
隻可惜她被毒瞎了眼睛,跟條狗一樣被拴在柴房裡,連餓了數日,最終還是沒逃出去,也沒等來任何人救她。
她已經很努力在逃了,但她身體裡有組織給她下的藥,因為沒有按時服用解藥,逃跑中途忽然毒發,這才被抓住活生生打死了。
謝昭昭揉了揉眼,拖沓着鞋走到殿門旁,正準備打開門闩,卻發現門闩不在原來的位置上,插銷裡隻插了半截門闩。可她明明記得昨晚上睡覺前,她将整個橫木都推進了插銷内,怎麼現在出來了一半?
難道昨夜有人來過?還是她又夢遊了,想開門卻被門栓擋了住?
她來不及琢磨清楚,那殿門忽然“轟”的一聲被人撞開,而後便貫入了一大群人,為首者便是陪同李春巧教習她規矩的傅母。
“太子妃,你真是好大的架子,進了皇宮卻不知向太後娘娘請安嗎?”傅母一聲冷笑,擡手示意身邊宮女伺候謝昭昭更衣梳妝。
啞光忍不住辯解:“娘娘身體欠安,太子殿下特意吩咐過,讓娘娘免了請安規矩,安心歇在殿内靜養。”
“你是個什麼東西,還敢狡辯?!”
傅母擡手便要扇她的臉,啞光被吓得呆住,連躲都忘了躲,眼見那巴掌要落下,卻被一隻素白的手擋住。
謝昭昭攥着傅母的手腕,慢吞吞打了個哈欠:“一清早,阿姆怎麼這麼大的火氣,若不然我讓人打些井水,幫你靜靜心?”
傅母被抓得生疼,一下想起了那日在東宮裡謝昭昭發飙時的模樣,不由心頭顫了顫,張開的五指緩緩收緊:“太子妃說笑了,現下可不早了,太後娘娘還在千秋殿裡等着太子妃去請安,還望太子妃莫要耽擱了時辰。”
謝昭昭松開她:“既是請安,我自然要同太子殿下一起去。”
她昨晚上才進了皇宮,今日太後便得到消息,迫不及待想要整治她了。傻子才自己去,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
傅母像是早已經料到了她的想法,一邊揉着手腕,一邊笑:“殿下有急事回東宮去了,怕是一時片刻趕不回來。老奴還當太子妃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麼如今不過是去請安,便推三阻四不情不願,難不成太子妃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