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昭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等醒來,天邊暈染一抹淺藍,晨曦透過層層疊疊的山巒,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天放晴了,她身邊已是空無一人。
她擡起壓在桌上發麻的手臂揉了揉,眼皮重得像是塗了膠水,鼻子微微發堵,腦子也昏昏沉沉。
謝昭昭迷茫地看了一眼四周,後知後覺回憶起昨夜發生了什麼——她竟然在趙瞿睡着後,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她不習慣睡覺時身旁有人,即便是最親近的母親和小妹。
當初母親察覺她有夢遊症時,陪着她睡過幾日,她幾乎是夜夜睜眼到天亮,明明身體疲乏有困意,大腦卻執拗地保持着清醒狀态,像是要将她生生割裂,緊繃着的神經線随時會斷開。
後來與趙晛成親過後,他與她同屋過幾日,每次他一推開門,她便會從夢境中猛地抽離出,倏而清醒過來。
可昨晚上趙瞿睡着後,她挨着他,兩個人離得那樣近,她向來敏感的神經卻如同被麻痹了一般,竟是毫無反應,甚至連何時睡了過去都不知道。
謝昭昭一時想不出緣由。
或許是因為她來了癸水身體不适,或許是因為她喝了些果酒麻痹了神志,又或許是因為她濕氣入體,染了風寒頭腦昏沉才會睡着。
她懶得細想,正要站起身活動一下僵硬的筋骨,遠處長廊出現趙晛坐着輪椅的身影。
他回去歇了幾個時辰,如今面色好看了許多,眉眼勾着淡淡的笑,溫煦柔和。
“阿昭,昨晚辛苦你了……”
侍從将他輪椅緩緩推近,趙晛視線忽而定格在謝昭昭身上,他晃了晃神,怔愣看着她肩上松松垮垮挂着的那件狐裘披風,嗓音戛然而止。
那件披風是趙瞿的。
嶺南秋冬季節晝夜溫差極大,趙瞿夜裡睡不着覺便會抱着木魚敲上一宿,他不光在立政殿敲木魚,有時候還會跑到太後的千秋殿或是掖庭和後宮裡去敲。
若是夜裡出門,趙瞿便身着亵衣,外面披上這件黑狐裘的披風,踏着木屐,披散着頭發,活像是冤死的幽魂。
但趙晛記得,趙瞿昨夜身上并未披這件狐裘。
難道是趙瞿醒來後,看到謝昭昭如此辛苦地照顧了他半宿,心中感動,便讓内監去取了狐裘,特意披在了她身上嗎?
若是這般,趙瞿又何必讓内監取來自己常穿的狐裘,直接到謝昭昭住處取她的披風不是更好?
趙晛目光在謝昭昭肩上停留太久,久到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低頭循着他的視線望了過去。
這時候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多了件披風。
謝昭昭愣了一下,連忙調出了系統面闆。
趙瞿的好感度,竟然一夜之間增加了整整五點!
要知道趙晛的好感度像是磨豆腐似的,她耐着性子與他虛與委蛇,陪他磨磨蹭蹭割肉放血,時不時才增長一點兩點。
而趙瞿這樣喜怒無常的人,她既看不透他的心思,也不了解他的喜好,昨夜僅是給他喂了些姜絲棗湯,竟是一下漲了五點的好感度。
這五點再加上趙晛昨夜漲的三點好感度,便有八點了,再多上兩點的好感度,她便可以又獲得一條線索。
謝昭昭美滋滋地扯了扯披風,卻聽見趙晛輕聲道:“阿昭,這披風是父皇的,你脫下來給我,我讓人洗幹淨送還回去。”
他語氣平靜,讓人聽不出情緒起伏,但謝昭昭就是莫名聽出了一絲别扭和醋酸之意。
倒不知道趙晛是跟她争風吃醋,覺得她得了趙瞿關懷,還是不滿趙瞿不合禮規過線的舉動了。
她挑了挑眉,一邊解開頸上的細帶,一邊狀似無意地歎了聲:“想不到陛下原是面冷心熱之人,先前倒是我誤會了陛下。”
“阿昭,你根本不了解父皇。”趙晛伸手接過她遞來的披風,眸色沉了沉,“父皇向來随心所欲,卻不似孩童般哭笑皆出自本心,他笑時不一定開心,哭時也不一定悲傷,這世上沒人能讀懂父皇的心。”
他沒好意思直說趙瞿是個沒心沒肺的瘋子。
雖然驚訝趙瞿對待謝昭昭的态度,心裡越細想越覺得不舒服,趙晛卻更憂心她跟趙瞿太親近而丢了性命。
謝昭昭與他不同,他跟趙瞿畢竟有血緣關系,虎毒尚且不食子,而她不過是一個兒媳婦,趙瞿一句話便可以将她置于死地。
許是怕謝昭昭不将此話放在心上,趙晛揮退侍從,壓低了嗓音:“父皇登基後便将生母囚在了這個别苑裡,他自制了繩鍊專用來鎖住她,除一日三餐外不叫任何人接觸她,一困就是十幾載,誰也不知道她如今到底在哪裡,又是否還活着。”
“于生母尚且如此,何況旁人?”
趙晛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謝昭昭聽得頭腦發脹,忽而鼻子一癢,低着頭連打了三四個噴嚏。
他止住嗓音,将自己肩上的披風解下,遞給了她:“山中風寒露重,如今時候不早,你先回去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