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請問今天有我孫女的消息嗎？”

逼仄的派出所接警台，老者希冀地望着接警員。

那是個白發蒼蒼的駝背老頭，身上套了件皺皺巴巴的棉服，胸口的布料有很大一片污漬，不知是什麼液體留下的痕迹，蔓延而下，顯得他十分邋遢，錯位的扣子又為他添了些許窘迫。

“孫伯伯，你怎麼又來了？早上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案件我們正在跟進調查，有線索會聯系你和你家人的。”

“楊警官，已經三天了。外面天寒地凍的，囡囡才三歲……”

想到疼愛的孫女至今杳無音訊，孫老頭渾濁的眼睛裡布滿淚水。

楊警官耐心地安撫老人，辦案多年的經驗，他清楚地知道，兒童失蹤往往伴随着兒童拐賣，孩子一旦被販賣到偏遠地區，能找回來的可能性更是渺茫。

家屬也知道，隻是他們需要希望，來支撐這場漫長的尋找。

孫老頭被送回了家，多日在外奔波尋找，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他的身體早已支撐不住，剛碰着床便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夢裡都是孫女可愛的身影，他享受着天倫之樂，但激烈的争吵将他從美夢拽回，是兒子兒媳回來了。

“孫浩，你媽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叫‘都是你爸造的孽’？”

“你小點聲，爸還在睡覺。”房間的門半掩着，客廳的光從門縫中穿過來，孫老頭看到兒子拉住兒媳，刻意壓低聲音，“這幾天爸一直在找囡囡，你讓他好好休息一下行不行。”

“那你說，你媽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怎麼知道？我們兩個與其在這裡吵架，不如想想怎麼才能找到孩子。”

“我怎麼找！”兒媳甩開兒子，單手捂臉，無力地靠着牆壁緩緩滑下，聲音壓抑又哽咽，“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監控也看了，根本找不到囡囡。”

“囡囡失蹤了，你妹妹的兒子剛剛也失蹤了，孫浩，難道不是你們家有問題？你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

“沒有。”孫浩回答得幹脆利落，溫柔地把妻子從地上拉起來，給她擦眼淚，“我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你啊。”

“那媽說的報應是什麼？”

“我媽他們那輩人就喜歡把造孽啊，報應啊，這些話挂在嘴邊嗎，就是個口頭禅，沒什麼特别的意思。咱别耽誤了，再去周邊問問，看看有沒有新線索。”

“嘭”的一聲，大門關上，卻像一記警鐘敲在孫老頭心頭。

孫女失蹤了，外孫也失蹤了，難道是……

他立刻開燈在床頭櫃翻找出一個破舊的小本子，拿着老年機按照上面的号碼一一撥過去，均是無人接聽。

“喂？”

眼看着最後的希望快要破滅，電話終于被接起，孫老頭熱淚盈眶，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美姐，是我，小孫啊。”

美姐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隻聽她和家人說接個電話，逗弄了一下小外孫，便尋了個安靜的地方繼續道，“怎麼突然想到打電話給我了？”

聽到電話那端刺耳的天倫之樂，孫老頭無數的酸楚湧上心頭，“美姐，我家囡囡前幾天失蹤了，你能不能幫我問問，是誰……”

“哎喲，老孫啊，孩子失蹤可是大事情，你找我一個老太太沒啥用啊，你得找警察。你們報警了吧？可别過了24小時，孩子失蹤是可以立刻報警的。我前幾天在短視頻上看到孩子失蹤還可以在什麼寶裡面的團圓系統填信息，你們都填了吧？你不會就讓你兒子他們弄。”

“美姐。”孫老頭哽咽打斷，滄桑的手布滿溝壑捧着手機，就像虔誠的信徒緊緊抓住救世主，想要得到救贖，“美姐，你幫幫我吧，我知道你有辦法。你那麼厲害，道上……”

“老孫，你可太看得起我了，什麼道不道的，就是大家夥看我年紀大，都讓着我而已，瞧你說得，我要真這麼厲害，現在哪裡隻會是個幫子女看孩子的老太太。哎喲，時間到了，老孫啊，我不和你說了，我這邊忙着呢。你呀，也别太憂心了，你家囡囡肯定會沒事的。”

說罷，美姐挂斷了電話。

孫老頭望着熄滅的手機屏幕，眼中的光慢慢暗淡，突然，他想起什麼，眼睛驟亮，猛地起身朝外走去。

尋着記憶，他找到了一個城中村的老舊小區，曾經這裡是城市的邊沿，住在這的人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後來城市發展，低矮的樓房和平方逐漸被包圍，如今成了城市市容市貌的重點改造區域。

碩大的“拆”寫在灰牆，周圍皆是殘垣斷壁，不遠處的樓房門窗都卸了，空洞洞的屋子就像孫老頭千瘡百孔的心，寒風穿堂而過，讓人如至冰窖。

恍惚中，手機響了，尖銳的鈴聲像極了荒野上孤魂野鬼的嘶吼。

“爸，囡囡回來了，你在哪呢？”

孫老頭喜極而泣，急急忙忙地朝外走，就連不慎摔了一跤都利索地爬起來往家趕，全然不知手機掉了出來。

翌日，來上工的工人撿到了一部老年機，大家都沒在意，交給工頭就去做工了。誰曾想，晚些時候兩個警察找了過來。

“師父，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你還記得昨天來派出所找我的孫伯伯吧，他的手機落在這裡了，正好咱們順路，我給他拿回去，省得老人家再跑一趟。”

穿着警服的年輕人跟着師父下車，“師父，你咋知道孫伯伯手機落在這裡了？”

“當然是給他打電話知道的啊！”

“那他兒子不來取。”

“他們一家都忙着找孩子，而且我們隻是出外勤回所裡的路上順手幫個忙。”

年輕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念一想，皺起眉，“可是，師父，孫伯伯為什麼會來這裡啊，這離他家完全是兩個方向啊。”

“可能他發現了什麼線索吧？一會見着他問問。”

但是每日都來派出所問進度的孫伯伯并沒有如期出現，負責兒童失蹤案件調查的民警聯系他兒子兒媳想要再次了解孩子的情況也是沒有回音，直到轄區的民警再次接到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