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應祉再次清醒時,身上已穿好烤幹的衣衫,躺在由稻草枯枝而鋪就的簡易床榻上,身上蓋着姚時的外衫。
他們還在甯血閣後山的山洞,火堆已然熄滅,而應祉的口中卻泛起絲絲甘甜之味。
應祉不知姚時給他吃了什麼,但透過姚時單薄的裡衣,看到他心窩處莫名多了道傷痕讓他有了些許猜測。
應祉的心府依舊隐隐作痛,此番病發,讓那痛中又多了一股慌和針紮般的刺痛,甚至比以往還要令他難以忽視。
“餓了嗎,我去找些野果。”看到應祉清醒的姚時平靜地開口,絲毫沒有應祉昏迷前,表達那份愛意時的強硬與熱烈。
應祉有些晃神,仿佛此前那壓抑日久終于将感情宣之于口的姚時隻是他夢裡的幻象。
應祉坐起身,将身上姚時的外衫遞還給了他,道:“昨夜我助那醫谷小醫師救人,并未深思熟慮,如今想來,醫谷小醫師卷入甯血閣内部的争端也十分蹊跷,我們還是快些回去,找到那甯血閣閣主亦歡。”
“放心,亦歡不會有事。”
聞言,應祉一愣,見姚時穩如泰山的模樣,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心思一轉,便已了然:“那叫雪淵的醫師是你的人?”
“看來你已經認識他了,”姚時幽深如墨的眼瞳看着應祉,颔了颔首:“他本就是為接近亦歡被我請來的,雖然他把亦歡救出不在我的預料之中,但起碼亦歡不會有性命之憂,反倒是你情況更為棘手些。”
“那接下來,你要除内鬼了嗎……”應祉平靜說着,緩緩起身,身形微晃被姚時一把扶住。
姚時并不意外應祉猜中了他的心思,隻是好奇問道:“你是從何時發現的?”
“傅家舊址那次刺殺太過随機了,若非那要殺你之人對你的行蹤了若指掌,否則不可能找到那麼個微妙的契機,所以……要麼敵人在外部,時時刻刻盯緊了你,要麼敵人在身邊,随時内外勾結,想要你的命。”應祉分析道。
“嗯,聰明。”
“其實我原本也隻是懷疑,但後來在甯血閣見你故意獨行,後遭刺殺,就坐實了我的猜測。”應祉道。
姚時垂下眼眸,将應祉遞來的外衫仔仔細細穿好,卻聽他不知是喜是憂地說道:“所處你才對柳如眉并不上心,隻當是我誘敵而出時,誤惹的桃花債……”
應祉眨巴着眼睛,狡黠笑道:“姚大人不是也樂在其中?”
“樂在其中?”姚時劍眉一皺,臉色難看:“春風留人夜不還的也不知是誰。”
應祉啞口淺笑。
“你的——”姚時剛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應祉直接打斷,他是故意的,故意逃避。
應祉故作擔憂:“既然姚大人抓住了内鬼的尾巴,還不趕緊回去抓人,晚了人跑了怎麼辦。”
“我已部署好,不急。”
“姚大人真是深謀遠慮,我還沒來得及部署我的人,得趕緊——”
“應祉!”姚時這一聲,讓應祉渾身一顫,終于停下了腳。
應祉不敢置信地看向姚時:“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姚時一臉複雜地點了點頭。
“你怎麼會……”
“當年,你告訴過我。”姚時輕輕開口,應祉努力回憶卻沒有絲毫相關的記憶。
見應祉極力思索的模樣,姚時來到應祉面前,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寫下“應祉”二字。
應祉眼前漸漸浮現出當年森林中,他用樹枝在地上随手寫下的名字。
“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應祉又問道。
姚時垂着眼,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應祉從未見過姚時的這副模樣。
“倉廪牢房?”
姚時搖頭。
“那夜酒家?”
姚時幽深的眼眸變得更加深邃。
竟是十四年後的初見,他就認出了他。
“我帶着人皮面具,身形,功法早與十四年前不同,你是怎麼——”
“秘密。”姚時說出的這兩個字,讓應祉一時無言。将應祉沉默的樣子,姚時又道:“以後我會告訴你的,至于為何沒能和你相認……”
姚時思索着如何解釋,隻聽應祉開口:“我明白,你既然知曉我的身份,就知我與當今陛下的關系,若是相認反而會讓我置于危險境地。”
應祉說着就要擡步往外走,卻被姚時一把拉住胳膊,抵在石壁旁,姚時的雙手将他牢牢困在眼前。
“姚時……”應祉看向姚時,他似乎還是一往無常的表情,冷冷的,涼涼的,本該絕對冷靜的臉,此時此刻卻染上了心疼,緊咬着的牙關也似乎在遮掩着内心的不安。
看到姚時的表情,應祉就明白了他想出口的話,可是應祉并不知自己該怎麼回答。
他隻能悄悄地垂下眼。
可姚時身上的冷香如他這個人一般,肆無忌憚地浸入關于應祉的所有,讓他一點點直面自己,直面想要逃避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