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湊近了些,輕拍他的後背,傳遞安慰。
“她讓我好好活下去,不要替她不平。那一刻我恨上蒼,為何如此不公,阿姐那麼好那麼善良,為何要對她這麼殘忍?可後來又覺得挺好,死了便什麼也不知道了,也無需再受苦受折磨。阿姐死了,那老鸨便占了阿姐的财産,什麼都沒給她辦,隻覺晦氣,将草席一裹,抛到荒郊野嶺了事。我求她,拿出些許錢給阿姐辦喪事,哪怕置辦一口棺材。可是她不肯,她說,‘老娘培養你姐姐這麼多年,你姐姐賺得還不夠抵債的呢!死得這麼早,還想讓老娘給她辦喪事?做夢!可惜你是個帶把的,否則就讓你替姐姐繼續還債。行了,我們這裡不養閑人,既然你姐姐死了,你也不用再留了,滾吧。’就這樣,我被趕了出來,身無分文。我陪在阿姐身邊,想随她而去,但想起阿姐的話,隻好再站起來,看看能不能有法子讓阿姐入土為安。”
“也許是阿姐在保佑我,我遇到了一位貴人,他替我葬了阿姐,帶我去了魔教。我活了下來。”秦休故事說完,淚還在流。
沈定伸手替他拭去淚水,随後擡起秦休下巴轉向他,頭湊過去,在他唇上輕輕一碰,額頭抵着他的:“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
秦休呆怔地看着他,沈定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哭是止住了,但好像變傻了,他苦笑不得:“怎麼啦?我親得不對?還是不能加貼額頭的動作?”
秦休嘴角泛起一絲漣漪,笑着搖頭:“哥哥加得好,甚合我意。”
沈定心神俱蕩,仿佛從雪山來到桃源,第一次見秦休露出這般純粹童真無邪的笑。不知怎地,沈定覺得這甚至是秦休平生第一個明媚燦爛的笑容。在得知他的凄慘經曆後,沈定看到這笑頗覺感動,也慶幸秦休堅強地活了下來。
他沒忍住伸手輕捏秦休的臉頰,回以一笑:“喜歡便好。”
“哥哥。”秦休認真叫他。
沈定心再蕩:“嗯?不喜歡被捏臉?好,我下次注意。”
秦休搖頭:“哥哥對我做什麼都可以。隻是方才的事,日後隻可對我一人做。”
方才的事?捏臉,還是親嘴?秦休估計将他當成心靈寄托了,畢竟他從小無依無靠,不想同旁人分享親情,也是情有可原。思及此,沈定痛快答應:“自然,隻對你一人。”
估計也隻有秦休一人能接受了,沈定都沒法想象他對十一做這事,若真親了,十一怕是會把他毒死。
秦休展顔,月光傾灑在他身上。沈定看了幾眼撤開目光,與他并肩而坐,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忽得用肩撞了撞他的:“下次不可再這麼亂來了。”話落的瞬間忽然懂了十一的心境,這樣的話十一說了不下百遍,沒想到有一天也會輪到他。
“好,我知道了。”秦休很配合。
沈定短促一笑,秦休的反應同他一樣,他也總是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但從未入耳,要做什麼還是會去做。到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麼?十一應該也知道他言行不一定一緻,但仍是不厭其煩地說,也許是因為心裡安慰吧?能得到正向的回應也是好的。
“哥哥笑什麼?”秦休問。
沈定搖頭:“沒什麼。來,給哥哥哭一個。”
“……”
沈定被自己的變态發言逗樂了,哈哈大笑。倆人在岸邊坐着,沈定本還想再問問秦休兒時的事,但這段回憶怕并不美好,他對此隻字不提,揀些自己的事來說,大多是十一的糗事。秦休聽得很是認真,臉上帶着幾分神往。想來這些事他都沒有什麼機會體驗。
沈定暗自下了決心,秦休童年的遺憾他一定要補給他,等此間事了,他便帶秦休去珍珠島,把小時候做過的事都帶他做一遍!
倆人坐到衣服頭發幹透,天也隐隐發亮。沈定和秦休回了客棧,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沈定一覺睡到晌午,被一陣粗暴的敲門聲吵醒的。
沈定懶洋洋起身,邊穿衣服邊去開門,發現是一群捕快,在猛敲隔壁房間的門。一人穿着藍衣服,老神在在倚着圍欄,看上去是負責人。
等等,隔壁屋?那不是秦休的房間麼?
“裡面的趕緊出來,否則休怪我等不客氣。來,把門撞開。”負責人派頭很足。
店員忙讨饒:“别别,官爺咱有話好好說,且再等等。”
“你們是誰?敲門作甚?”沈定看着他們。
“衙門辦事,閑雜人等勿管。”一人牛氣沖天道。
十一和賈稱意也聞聲而來,走到沈定跟前,十一問:“阿定,怎麼了?”
沒等沈定回答,秦休開了門,眼神不怒自威,掃視眼前的人。
那群捕快氣勢瞬間矮了半截,彼此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沒說出一個字。對着畫像認了認人,轉頭對藍衣服的道:“頭兒,是、是他。”
頭兒拿出些官威,撥開底下人上前,頭不自覺仰起,剛想說話,悄摸踮腳,勉強和秦休平視:“就是你昨天在風月樓和錢溢競價花魁的?”
秦休沒應,隻是盯着他,仿佛在說,然後呢?
藍衣服碰了個冷釘子,暗恨秦休讓自己在底下人面前失了面子,哼了聲:“給我拷起來,帶回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