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傳蓉在驚愕之中有點口不擇言:“你憑什麼……憑什麼說這藥是你的?”
安諾揚起下巴,帶着不耐與驕矜:“我有任何義務向你解釋麼?”
她環顧四周,目光如炬掃過竊竊私語的人群,直到他們變得安靜。
然後又望向蔡傳蓉:“說到底,你憑什麼随便翻别人的包?”
“隻是意外而已,我的飲料一不小心灑在了她的包上,我隻是……我隻是想把飲料抖下來……”她的聲音放低,漸漸沒什麼底氣。
特别是在安諾仿佛看垃圾的眼神之下,她莫名無地自容。
因為安諾一直是溫柔和善的,所有人都知道,對方是對貼合月桂庭“團結互助,奉獻友愛”的校訓的人。
她有很多話想說,甚至想要直接揭露她分明看見過宴此靖在考核前吃藥,但此時在安諾的目光下,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那麼,你現在隻需要為弄髒了别人的包道歉。”安諾平靜道。
“是哦,别人包裡的東西跟她有什麼關系。”
“安諾學姐在吃什麼維生素啊,想讓她推薦一下。”
“她們倆什麼時候關系那麼好了啊?”
……
在又開始悉悉索索響起的竊竊私語中,蔡傳蓉道:“……抱歉。”
安諾本來想拉過宴此靖,然後對蔡傳蓉說一句“你該對她說”。
宴此靖卻好像知曉了她的想法,瑟縮了一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安諾動作一頓,轉而對衆人道:“好了,這樣不就可以了麼,不是多大的事,繼續宴會吧,别毀了尤俐的生日宴。”
舒尤俐聞弦歌而知雅意,上前道:“好了,都散開吧,馬上就要上甜品了哦,是知名甜點師制作的……”
她一邊這麼說,一邊走到安諾的身邊,挽住她的手臂。
安諾卻不動聲色地将手抽了出來,低聲道:“我去一下衛生間。”
她轉身拉着宴此靖穿過了漸漸散開的人潮。
舒尤俐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皺起眉來。
手心不覺刺痛,擡手才發現,是剛做的美甲刺破了掌心。
但這疼痛與心髒的比起來微不可察。
她感到些微的困惑。
突如其來的情感像是雪崩洶湧。
她當然一直知道自己喜歡安諾,可是,好像此刻突然發現,那愛意比她想象中更加澎湃。
叫她甚至産生了一種憤怒。
難道她做得還不夠麼?
……哪裡還不夠呢?
……
宴此靖看着兩人交握的手,抽離的靈魂漸漸回到軀體。
然後,剛才的一切像是電影一樣在腦海中回放。
少女如騎士般挺身而出的英姿,在記憶中籠罩上一層星輝般的柔光。
她們從酒店出來了。
一走到外面,夜風便鼓噪起來,吹起如粉嫩花瓣般的裙擺,白皙的肌膚被冷風吹得泛起淡淡的粉色,看起來比絲質的裙擺更加細膩柔滑。
柔順的黑色長發也在風中飛舞,素白的手指将它們掖到耳後,露出帶着一絲擔憂的、明亮的雙眸。
安諾正看着她。
那雙似水的明眸仿佛有千言萬語。
但是又什麼也沒說。
或許自己應該先說些什麼的,但是她偏偏什麼都說不出來。
突如其來發生的事抽離了她的全部力氣,恐慌令她無法組織語言。
當然也就說不出話來。
昨天她高興地對她的心理治療師說,她感覺自己好了很多。
回國後的學院生活并沒有非常難适應,因為她碰到了很好的朋友。
她的狀況看上去能穩定下來,因為她自覺心情非常好。
心理治療師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恭喜她。
現在她理解了治療室的欲言又止是什麼意思,顯然對于抑郁症來說,突如其來的情緒昂揚也需要警惕。
就像橡皮筋,拉伸得越開,回彈也就越痛。
隻需要輕輕一下,她或許就要回到那暗無天日的情緒泥淖裡。
她原來是一個如此不健全的人,這件事,她不想叫安諾知道。
“抱歉……”她終于開口,“我可能要先回家了,我打個電話……”
安諾卻好像沒聽到她的話,拉着她直接沿着馬路快步往前走。
宴此靖想問要去哪,但她的聲音太輕,很快混在風裡,于是最終一言不發,隻跟着安諾前行。
這樣的步行不覺讓她的情緒漸漸放松,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她們已經走到了沿江的公園。
公園的聖母雕像下,有個小女孩正低聲啜泣。
安諾牽着她走過去,低聲問:“小妹妹,你怎麼了?”
女孩擡起頭來。
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穿着紗裙,丢了一隻鞋,蹲在地上哭道:“我找不到媽媽了。”
安諾蹲下來——于是宴此靖也不得不蹲下來,因為安諾還拉着她的手。
“姐姐帶你去找警察叔叔好麼,警察叔叔會帶你找到媽媽的。”
小女孩警惕地縮成一團:“媽媽說,不要跟陌生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