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玻璃門上的卷簾之後,其實就看不到什麼畫面了。
但是嘩嘩的水聲好像總是提醒着什麼,叫人難免心煩意亂。
葉天星幹脆從包裡拿出試卷來,戴上耳機聽着英語口語背對衛生間開始做起題來。
安諾出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個畫面。
她不禁歎為觀止,在心中感慨了一下學霸的自我修養之後,她輕手輕腳吹好頭發,又穿上酒店的睡袍。
穿上之後,她對鏡陷入懷疑。
這睡袍簡直像是一次性的,又輕又透。
雖然領子在胸前交叉之後,也能遮擋得差不多,但淺灰色的棉麻布料,對光時仍能朦胧看到其下皮膚的肌理。
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但剛才因為跑了步,身上出了點汗,衣服上也沾到了,穿着有汗味的舊衣服睡覺也同樣叫人抗拒。
糾結了一番,安諾還是披散着頭發出來,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到了自己的床上。
“我好了,你可以去洗了。”
葉天星擡頭稱好。
這一擡頭,便看見雪白的小腿正在床沿上晃蕩,睡袍的系帶束出纖細的腰肢,薄透的布料則難以遮掩那飽滿的……
她緊急重新低下頭,慌亂将東西收拾到床邊,跌跌撞撞進了衛生間。
暖濕的蒸汽撲面而來,像是熱到空氣蒸騰的夏日裡靠近的體溫。
這叫她難免聯想到,就在剛剛,這個空間裡,安諾正在洗澡。
她又想起那件睡袍。
自己也要穿那樣的睡袍麼?
可是如果安諾都穿了,自己不穿,是不是更顯得心懷不軌?
鏡子被蒸汽模糊,但凝結的水珠又沖刷出幾條清晰的痕迹來。
她從那些痕迹裡瞥見自己通紅的臉。
……
葉天星這澡未免洗得太久,安諾等得昏昏欲睡。
但因為實在想問關于魏何琦的事情,她在聽見吹風機的聲音的時候勉強打起精神,滑動手機放了一首激情的搖滾樂。
葉天星出來的時候便看見安諾坐在床頭,手邊放着一本阖上的書,頭一點點往下低,到某一刻,卻又突然擡起,瞪大了眼睛。
對方的眼睛圓而亮,黑色虹膜占據頗大的範圍,在突然瞪大的時候,像是隻受驚的貓。
在加上在床靠上蹭的淩亂毛躁的頭發,看起來就更像了。
葉天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安諾。
她見到的安諾是穿戴言行舉止都符合校園規範的模範學生會長,連頭發絲好像都抹得發亮。
在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她的眼神變得柔軟而沒有防備,見狀便道:“你怎麼還沒睡?”
安諾從昏昏沉沉中勉強抽離,脫口而出:“我在等你啊。”
說完見葉天星眼神一滞,察覺失言,忙道:“難得單獨出來過夜,想找你聊聊天呢,我聽說住多人宿舍的,很多都會夜聊,你體驗過麼?”
葉天星低頭坐到床上,安諾注意到對方在輕薄睡袍裡的身軀細得像是枯枝,袖管在草莖般的胳膊上晃蕩。
啊,原來她那麼瘦。
雖然說和她們同齡的女孩都在追求纖瘦,但葉天星還是太瘦了一些。
瘦到讓人覺得心間都顫了一顫,難免有些心疼了。
怪不得抱在懷中的時候,輕松得像是沒有重量。
這麼想着,聽見葉天星說:“沒有,以前住過宿舍,但舍友都很讨厭我。”
“啊?為什麼?”
“沒為什麼,可能就是因為我讨人厭吧。”
“不會啊,我覺得你挺讨人喜……嗯,我是說,挺好的。”
葉天星牽動嘴角,像是笑了一下:“隻有你這麼說,我相信你說的是真心話。”
她羽睫微垂,像是餍足似的輕輕吐了口氣。
安諾卻有點心虛。
欸?怎麼就相信她說的是真心話了?
其實第二次關系破裂的時候有在心裡罵過對方太難搞來着。
人心虛的時候就想說話:“你就是很好的人,有毅力,不服輸,性格堅韌,人也漂亮。”
耳尖發燙。
葉天星抱膝縮在被子裡,假裝自己雲淡風輕。
“謝謝,你說得太過了,我隻是因為環境如此,隻能這樣而已。”她不能再聽安諾這樣誇自己了,她的心髒簡直好像要爆炸,她轉移話題,“你在聽什麼歌,看你聽得好像快要睡着了。”
“啊?”安諾思索了一下,把耳機遞給了葉天星。
入耳高亢沙啞的咆哮式嘶吼讓葉天星一陣沉默。
安諾讪笑:“有時候聽久了,會覺得大腦很幹淨,好像什麼其他的思緒都被電吉他聲和鼓聲清空了,就會想睡覺,你不覺得麼?”
葉天星:“……不覺得。”
但是聽久了,卻又确實感受到了微妙的帶勁:“不過這是哪個樂隊。”
安諾說了名字,葉天星有點驚訝。
她還以為這樣的大小姐,平時都會聽國外小衆歌曲,沒想到是本土地下樂隊。
有點反差。
不如說,确實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在這個晚上,安諾在她眼中的形象一下子就突然充實飽滿起來。
這是在學校裡,和在文字聊天時感受到的完全不同的形象。
歌曲結束了。
葉天星也跟随着鼓點開始敲動的手指漸漸停下動作,下一首進入耳朵的,卻是一首熟悉的輕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