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府書房内,冰鑒滲出的寒氣凝成白霧。
剛回府的蕭承烨一把扯開衣襟,拎起桌上的酒壺胡灌一口。
“如風,”少年皇子眼底淬着寒光,對他的近侍說道:“謝骞大鬧朱雀街那日,三招之内我便覺出不對,”他猛地攥緊拳頭,“南梁戰神的臂力,竟弱得像個閨閣女子!”
侍衛擦拭劍鞘的手驟然頓住:“許是南梁人體質...”
“放屁!”蕭承烨踹翻矮凳,“本王睡過的女人比太學院藏書還多,便是隻蚊子飛過去,我也辨得出公母!”他指尖煩躁地敲擊着冰鑒,水珠順着鎏金紋路滑落,“深春風燥得樹皮都開裂,他那領口卻系得密不透風...”
如風垂首盯着主子的身影:“南梁貴族重禮數...”
“呵。”蕭承烨突然逼近,松香混着酒氣噴在侍衛頸側,“是男人在亭中悶整日,早該腌入味了。”他鼻翼翕動,仿佛又嗅到那人衣袂間的氣息,“可謝骞身上始終有股暗香...不是脂粉,倒像...”
他倏然噤聲,指尖無意識描摹案上水痕,“恰似母妃寝殿外,海棠被夜露浸潤後的清甜。”
燭火搖曳,蕭承烨蓦地想起謝骞初入燕京那日。
宣武門前積雪未消,南梁的玄色車駕碾過冰碴,簾幕掀起時,那人踏着鎏金凳下車時,踉跄了一下。
他記得自己當時鬼使神差地伸手,掌心隔着織金錦緞掐住那段腰身。
薄,且韌,像一柄将出鞘的軟劍。
“世子好腰身。”
這句調笑脫口而出時,他隻當是自己的調侃,可如今細想...
蕭承烨突然攥緊琉璃盞。
南梁戰神該有銅皮鐵骨,怎會一握就讓人想起春柳拂水?那截腰在他掌中繃緊的弧度,分明是女兒家的觸感。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
少年皇子在電光中低笑出聲。
原來最有趣的獵物,早在他掌心顫栗過一回。
“去調南梁密檔,”少年聲音淬了冰,“要謝骞入燕京前三個月,所有謝家兄妹的蹤迹。尤其查清...大梁公主染病暴斃之後,南梁皇陵究竟埋了誰的棺材。”
蕭承烨順勢倚在軟榻上,指尖撚着一縷青絲,回味着白日亭中謝九棠頸間掠過的暗香。
他唇角噙着笑,眼底卻翻湧着晦暗的欲念,仿佛在欣賞一場即将得手的好戲。
“殿下,娘娘來了!”門外小侍匆匆推門而入,話音未落,瑜妃已踏入内室。
她一身绛紫宮裝,金線繡的鸾鳥在燭光下熠熠生輝,面上卻冷若冰霜。
“淮南的鹽莊倒了百處,你倒有閑情在這兒想女人?”鄭氏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字字如刀。
蕭承烨懶洋洋地擡眸,笑容天真得像個不谙世事的少年:“母妃說笑了,兒子從來不喜歡撥算盤。”
他指尖輕輕摩挲着案上亂丢的香囊,語氣輕佻,“兒子就喜歡女人。”
鄭氏眸色一沉,面上依舊雲淡風輕:“既然你喜歡女人,不如本宮替你選幾個懂事的,省得你整日惦記些不該惦記的。”
蕭承烨低笑出聲,心中知母親口中不該惦記的,指的是他的嫂嫂端王妃。
隻見他眼底閃過一絲陰鸷:“母妃若真喜歡撥算盤,不如找個會算賬的來當這個皇子?”
話音未落,鄭氏已擡手示意。
身後的嬷嬷立刻捧上一根烏金鞭子,鞭身細長,泛着冷光。
“都給我砸了。”她淡淡道。
侍從們魚貫而入,将蕭承烨珍藏的文玩字畫盡數摔碎在地。
白玉筆洗裂成數瓣,青瓷花瓶碎了一地,連他最愛的幾對鴿血骰子也被砸得四分五裂。
蕭承烨依舊笑着,甚至悠閑地倒了杯酒,仿佛眼前的一切與他無關。
“嘩啦——”
嬷嬷掀翻最後一個紫檀櫃時,一具青面獠牙的鬼子衛面具突然從暗格中滾落,“咚”地砸在地上。
“啊!”老嬷嬷吓得倒退兩步,險些撞翻燭台。
鄭氏瞳孔驟縮。
那面具内襯還沾着未幹的血漬,在燭火下泛着詭異的暗紅。
蕭承烨把玩酒盞的手猛然頓住。
少年那張永遠挂着天真笑意的臉上,第一次出現肉眼可見的慌亂。
他指尖在案幾上輕叩兩下,給如風遞了個眼色,如風立刻箭步上前。
“娘娘恕罪!”侍衛如風單膝跪地抓起面具,“這是屬下前日追查叛黨時用的,不慎遺落在殿下這裡。”
鄭氏的目光在兒子與面具間來回掃視。
她不識得鬼子衛的裝束,視線卻最終停在蕭承烨微微發顫的指尖上,“本宮倒不知,這宣王府幾時領了監察司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