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員外是村裡的富戶，三十年前，他有一個孩子得入仙門。

帶着一千兩銀子，農夫買官，成了員外，又承包了一大片農田，成了地主。

幾年前，王員外才得了第二個孩子，但那孩子生來癡傻，還身體孱弱。

王員外一直想買孩子沖喜，但仙宗十年一次的選人還未到來，誰家都不舍得放棄機會。

嬸嬸不贊同：“你瘋了？仙師說她壽元短，說不定也能活個二三十年呢？隻要我們養到十五歲，再尋個贅婿，讓她在死前生個孩子，不又有靠了？”

“太久。”叔叔道，“如今各家各戶的孩子都送去選拔過了，怕是早就有人動了賣孩子的心思。咱們把她賣給王員外，再用賣掉的錢去買個别人家的健康孩子，不就妥了？”

“行啊你，原還以為你是悶葫蘆，竟有這樣心思。”嬸嬸啐道，“你也不是個好的。”

“王員外家比咱們家好，孩子過去，就是當童養媳，又不是陪葬，好歹能吃飽飯呐。”叔叔義正辭嚴。

任清璇腳步頓住，捏着艾草的手幾乎要穩不住。

她想沖進去，大聲告訴叔叔嬸嬸，她才不要去當童養媳！

但她是個小孩子，小孩子的話，大人可不聽。

她克死了爹和娘，村裡的孩子都不愛同她說話，怕染上了克親的“病”。

她無處可去，無人能幫。

回到牛棚，任清璇把自己縮到草堆裡。

小小的草堆一顫一顫，低沉的嗚咽聲，混入了春風裡。

無聲無息，被夜色消解。

瘦弱的牛躺在她身邊，牛尾巴一甩一甩，無聲趕走其他的蒼蠅蚊蟲。

死死咬着唇瓣的孩子，腫着眼泡，酣然入夢。

第二日天還未亮，任清璇忽然聽到一陣嘈雜動靜。

“走水了！”

“來人啊，快來救火啊！”

“天老爺，怎麼會突然着火的！”

任清璇揉着眼睛站起來，就看到眼前一片火光蔓延。

那是叔叔嬸嬸住的正屋，此時的他們手裡拿着木盆，正從門前的溪水裡舀水去澆。

村裡鄰居聞訊趕來，全都幫忙。

房子是稻草鋪頂，泥漿混着稭稈做牆，被火一燒，飛速蔓延。

鄰居們不敢再上前，紛紛攔住幾乎要瘋狂的叔叔嬸嬸。

嬸嬸看着越燒越旺的火，氣得直拍大腿：“天殺的！好端端的怎麼會着火！”

叔叔弱弱道：“會不會是清清的黴運又重了？”

本來嬸嬸還沒想到這一層，聽叔叔這麼一說，就覺得萬分有道理。

她整個人縮在地上，雙手雙腳使勁兒動彈：“倒黴催的，殺千刀的啊！我的房子！都怪那個喪門星，我早該把她丢了，把她賣了，也好過這樣來割我的心！”

火光之下，她眼裡全是狠厲，人群之後的任清璇，吓得眼神一顫。

嬸嬸一定恨毒了她吧？

怎麼會突然着火，是不是她不小心偷聽的時候，把燃起來的艾草忘在牆根下了？

餓得頭暈眼花的任清璇，一時間，竟無法回憶起昨夜的細枝末節。

是她燒掉了嬸嬸的家嗎？

她不知道。

現在她隻知道，隻要天一亮，氣急了的嬸嬸肯定會把她賣給王員外。

隻有把她賣了，嬸嬸才有錢建新房子。

任清璇想起村裡的大人吓唬小孩，都是說：“再不聽話，就把你賣給王員外當奴隸！”

王員外是很可怕的。

任清璇越想越怕，越想越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