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沉重得幾乎睜不開，陶斯允無意識哼唧了兩聲，耳畔的呼吸似乎停了一瞬。

接着身體被人托着，慢慢放平，不知不覺中，她再一次沉入記憶的深海。

夢境交疊，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冰冷的潮水将她凍得發抖，海浪不斷翻湧，再一次沸騰起來，時間漫長得仿佛永遠都沒有盡頭。

天昏地暗的世界，隻剩下苦苦煎熬。

恍惚中，她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十七歲的某一天。

“喂，我要打電話，你出去等我打完了再進來，别想着偷聽！”

“哥，我就不能問爸要錢自己出去租房子嗎，我一點兒都不想看到那個女人。”

“你都不知道，她外甥女和我住一個房間，特裝一女的，我不喜歡……”

已經很晚了，電視開了靜音，放着夜間新聞，陶斯允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有點犯困。

嚴斌出來喝水的時候，見客廳的燈還亮着，有些意外，“斯允，馬上十二點了你怎麼還不去休息？明天要早起，快回房間睡覺吧。”

“姨夫，我看完新聞就睡。”

“斯允，你小姨這幾天挺忙的，姨夫想和你談談，”嚴斌接了杯水坐到她對面，“行嗎？”

“嗯，好。”陶斯允強打起精神，不動聲色調整好坐姿，目光也變得有些拘謹起來。

“姨夫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現在家裡的情況你也知道，”嚴斌歎了一口氣，言語中更多的是無奈，“芷如她一直在老家生活，這麼多年來她媽媽又攔着不肯讓我見，姨夫一直沒機會關心她，這才導緻她變成現在這樣，委屈你們了，其實她小時候很聽話的……”

陶斯允輕輕點頭，表示自己能夠理解，她受點委屈倒沒什麼，就是比較擔心秦如……

“你小姨已經給她找好學校了，在八中，不過按她目前的成績肯定是跟不上學校的進度的，我和你小姨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給她報個補習班，周末補課，平時的話，你在學習上能幫幫她麼？”

陶斯允有點詫異，畢竟就嚴芷如對她的那個态度，恐怕自己說什麼她都不會聽。

“姨夫，我……”

“哎，沒關系，”嚴斌沖她笑笑：“早點休息吧，有時間多陪陪你小姨，她最近也很辛苦。”

“嗯，我會的。”

……

“芷如，”秦如拎着大包小包的購物袋敲開卧室的門，“阿姨今天給你買了幾件新衣服，還有适合你這個年齡用的護膚品，過來看看。”

嚴芷如淡淡掃了一眼購物袋上面從沒見過的logo，沒興趣地低下頭繼續玩手機。

“試試吧，看合不合适，不喜歡的話我明天再去換。”

“不喜歡。”嚴芷如滿臉嫌棄道：“太保守了，沒個性，不适合我。”

秦如有點尴尬，但還是耐心地說：“你現在還小，有些衣服不太适合你這個年齡穿，等你長大了——”

“秦、阿、姨、”嚴芷如打斷了她的話，故意加重“阿姨”兩個字，不耐煩道：“我愛怎麼穿就怎麼穿，我親媽都不限制我的穿衣自由，你好像更沒資格。”

……

父女倆在房間談心，陶斯允則去主卧安慰心情低落的小姨。

嚴斌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關于我和秦如阿姨結婚的事，爸爸不希望你一直這麼誤會她，這對她不公平。”

“誤會？我哪兒誤會了？？她是小三難道不是事實嗎？還有！”嚴芷如一把拉開衣櫃門，把陶斯允的衣服全都扔在了地上，“你自己看看，她這是給我買的麼？故意買她外甥女喜歡穿的牌子，還假惺惺說是給我買的，惡心誰呢！”

“芷如！”嚴斌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撿了起來，又重新挂好，“你都這麼大的孩子了，懂點事好不好！秦阿姨也是關心你，你到底想要爸爸怎麼辦？！”

“我根本用不着她關心，讓她以後别來煩我，你把錢給我，我需要什麼自己會買的。”

“……”

“喂，這是我地盤，你以後不準把你那破琴放房間裡，看着就礙眼，拿遠點，聽到沒？”嚴芷如窩在椅子裡玩兒手機，把腿翹在書桌上，警告她：“否則，後果自負。”

陶斯允寫作業的手一頓，握緊了手裡的筆，面對她接二連三無理的要求這次連道理都懶得跟她講了，“什麼後果？把我的琴砸了？你試試看，不要太過分。”

“呵，乖乖女原形畢露了？裝不下去了吧，我就過分了怎麼着，你隻是暫時借住在這兒的外人而已，你以為你是誰啊！”

陶斯允擡起眼看着她，臉上沒有一絲被言語刺激後該出現的惱怒和羞憤，反而問道：“我以為我是誰，我就是誰了麼？那你又是誰？”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淡，表情也很平淡，從始至終，都和正常聊天一個語氣。

但看在嚴芷如的眼裡，她這無異于是在挑釁，實在可惡極了。

嚴芷如最讨厭的就是陶斯允這副樣子，仿佛自己的所作所為，在她面前都像個跳梁小醜，不值得因此而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