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又來了兩個校領導,令他們驚喜的是,秋思的父母很好說話,并沒有多做糾纏。
章美雲扶了扶單肩包的包帶,似是急着走,她維持着客套的笑意說:“也是一次意外,我們可以理解的,醫藥費我們出就行了。”
一群人站着,包括謝吟年和黎歡,秋思一個人坐着。
面前家長和領導和氣寒暄,笑臉盈盈,偶爾話題提到秋思,大家齊齊投來目光,秋思就配合着擠出個笑容。
目光一撤,她便緩緩無力地放平嘴角。
謝吟年俯視着,見證了秋思一次又一次變臉。
他站着,方才走廊裡秋父秋母的對話還在耳邊,此刻觑一眼他們恭維的笑容,頓時心生反感。
一行人走出醫院,校領導們打過招呼後,載着謝吟年和黎歡先回學校了。秋思自然是留給她的父母。
領導走後,秋建澤随意叮囑兩句,就離開找公交車站去了,他住的地方離這實在是遠。
章美雲怒不可遏,卻又不得不管,她冷眼睨着秋思,“要複查了就給我打電話,先回宿舍吧。”
秋思點頭,轉身欲走。
章美雲拽住她,沒好氣地說:“我給你打輛車。”
——
下午秋思就在寝室休息,沒去上課。
晚傍讀前,秋思來到教室,離座位還有幾步距離時,謝吟年提前起身給她讓座。
正欲邁進座位,秋思瞥見自己座位下放着幾箱牛奶。
秋思疑惑地看向謝吟年,他解釋說是那群男生送的。
秋思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好,站在謝吟年座位遲遲不動,四下張望着。
謝吟年也不催,就這麼跟她一起站。
再一次扭頭,秋思看見何延清進教室了,且朝她走來。
何延清來到她面前,揚了揚下巴,“收着吧,也是同學的一片心意,他們也想向你道歉來着。”
何延清發話,秋思不再拒絕,點頭說“好”。
既然何延清到了班上,也不管鈴聲響沒響,大家都安靜坐下。
何延清倚靠在講台邊,靜靜地站着,一個随意的姿勢,卻壓迫感十足。何延清沒急着說話,安靜的環境愈發讓人不安。
其實過了一天了,何延清的火氣早就消了大半,可他不能輕描淡寫,他必須大發雷霆,最起碼要給秋思一個交代。今天校領導輪番給他打電話,令他務必将此事平息下去,安撫好學生和家長的情緒。
過了十幾秒,班上氣氛寂靜到了極點時,何延清忽然開口,不帶任何情緒:“跑操站在後三排的男生站起來。”
一衆男生站起。
何延清刻意停頓一段時間不說話。
挺長一段時間接受着大家的注目禮,這群男生不免垂下了頭。
何延清估摸着時間,又冷着音調說:“今天正着跑的男生坐下去,倒着跑的繼續站着。”
話音一落,僅剩餘寥寥幾個男生還在站着。
何延清适時發火,厲聲呵斥:“我天天說,天天說!叫你們好好跑,不要玩,很危險!今天正好我不在就出事,一點自覺都沒有!”
何延清控制不住地喘氣,班上氣氛降到冰點。
何延清悄悄看着下面的反應,效果差不多了。但他仍然沉默着不說話,刻意表演一個情緒往回收的過程。
“以後跑不好就不要去了,所有集體活動都不要參加了,反正去了也是丢人。”何延清平聲說完,片刻後揮揮手,示意他們坐下去。
随後他又在班上囑咐秋思的同桌和室友,讓他們能幫忙的盡量多幫一下。
何延清說完正事,不想多占用大家自習做作業的時間,于是打算離開。
臨走前,他問大家是否還有其他事情要跟他說,無人反應,于是他邁步出門。
快要到門口時,有一個男同學出聲問:“何老師,我們這個學期不平移座位嗎?”
聞聲,秋思擡眼望去。
何延清反應兩秒鐘後說:“這個學期不平移了。”
秋思又将目光收回。
晚自習照上,好在秋思傷的是左手,并不大影響上課寫字。
課間休息時,麻煩就來了,秋思握着水杯,卻怎麼也沒法把蓋擰開。秋思看看水杯,再看看左手,隻好作罷。
“需要幫忙嗎?”謝吟年的聲音蓦然響起。
秋思不跟他客氣,把水杯遞給他,“麻煩你幫我打開。”
謝吟年接過,掂掂重量,杯中水不多了,于是起身幫她接好水,輕擰開杯蓋才還回去。
“我上次不是給你買過個杯子嗎?在宿舍嗎?”等秋思喝完,謝吟年又幫她把杯蓋擰上。
秋思乍一聽,心思一動,神态有些做賊心虛。
這話要是被别人聽去,多少有些道不清。
聽見秋思做肯定回答,謝吟年又說:“你這段時間要不就用那個吧。”那個水杯是吸管式的,無需旋擰杯蓋。
秋思一笑,歪歪頭,“但那不是保溫杯。”
謝吟年恍然,驟然回想起,“也對。”
“沒事,每次來教室,你幫我擰一次就行,之後我就不把蓋擰緊。”
晚自習下課,秋思整理書本帶回宿舍,一隻手能拉開書包拉鍊,但一隻手沒法将一摞書一次性放進去,于是她隻好一本一本往裡擠。
謝吟年見狀,正打算幫她。
秋思連忙阻止,“沒事沒事,我可以的。”
雖然老師言明了,但過多接觸,秋思也怕惹出閑話。
而剛一出手阻攔,秋思便又心生絲許悔意。
秋思合上書包,單肩背上,走得比謝吟年還早。
謝吟年本打算多留一會,站起來讓出位置後,卻坐不下去。
秋思是從後門走的,謝吟年匆匆一觑,她右肩背書包,左手打石膏,背影無聲又透着凄楚。
謝吟年心覺今日對待秋思的态度實在包容,但原因無他。
在醫院走廊聽到她父母的對話,其後又看到她被迫表演着強顔歡笑,憐憫是下意識的。
然憐憫不是唯一,謝吟年得知彼此境況不同,困窘卻是旗鼓相當。
他幫助她,就好似相像的人總是忍不住走近些。
——
體育課秋思自然不會去上,她一個人埋頭在教室寫作業。
寫到一半,原本該在操場的同學竟陸續回到教室。
秋思不明所以,無意偏頭發現窗外下着雨,她心想這個冬天的雨還真不少。
大多數同學都回到了座位上,少數幾個位置空着,應該是在學校超市逗留。
奇怪得很,大家剛坐下不久,政治老師不知道哪得來的信息,也跟着進了教室。
四十多歲的女老師,架着一副無框眼睛,齊肩頭發半紮,笑起來淑柔沒距離感,很能跟學生親近得來。
是以她笑說大家沒事背背政治時,大家也沒什麼怨氣。
雖然話說得委婉,但大家也聽得明白,這是叫大家現在背她的政治。
自然是無不配合的,教室很快書聲琅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