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眼睛一眨,奇怪什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誰會做伴郎?
不就是新郎的朋友做伴郎。
今天早自習下課沒跑操,謝吟年昨晚深陷夢境,沒休息好,這會趴下補覺。
結果,這一睡,他又做了個夢。
這個夢更加詭異,荒唐到說出來都會笑的程度。
夢裡,謝吟年陪喬意柔參加一個聚會,現場衣香鬓影,氣氛熱鬧,衆人說說笑笑,哄鬧聲大笑聲不絕而耳,謝吟年耳根子沒個清淨,卻也隻知道陪着笑。
因為喬意柔笑得很開心,所以謝吟年笑得比她更開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隻知道拼命笑就對了。
突然,一道聲音傳來,回聲悠揚嘹亮,是媽媽來喊他回家寫作業。
可這媽媽的聲音卻是秋思的聲音。
謝吟年飽含怨氣與憤怒,忿忿離場。
可出來後,他感受到臉上笑僵的肌肉終于放松下來,人也緩和多了。
遠離那份喧嚣,方才掩飾出來的四平八穩的心真的變得安甯。
第一次,他心甘情願地坐下來安靜寫作業。
改變态度後,沒兩天之後的考試裡,他居然拿到了一百分。
他因此被老師頒發獎狀,他傻乎乎地站在領獎台上笑……
夢在這一刻戛然而止,謝吟年睡醒了。
他揉揉眼睛,按按太陽穴,逐漸清醒過來。
他心說這是怎麼回事,一連做兩個夢。
還一百分,現在他得一百分有的可不是獎狀,而是巴掌。
他不以為意地笑笑,無奈地扭頭想看看窗外,視線滑過秋思臉上的那一刻,電光火石般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是什麼讓他豁然,他隻看見秋思那張憂郁冷淡的臉。
而這樣一張臉,讓他聯想起許多秋思語重心長的時刻,她的話深入,臻至。
她說……她說……
謝吟年陡然心涼,他居然一句具體的也想不起來。這一刻,他有一種錯過殿堂級教授講座的懊悔。
也是這一刻,他終于明白秋思好在哪裡。
之前,秋思跟她聊過許多話題,大多是深沉的,卻不失道理,是同齡人裡他想聽都聽不到的話,可他不喜歡這些話帶來的往下墜的感覺,因此,他忽略了秋思在對他表達時的堅定的凄楚的美感,忽略了初聽這些話時心底的漣漪不平。
頓悟帶來了緊連着的徹悟,他突然清醒。
歡樂是他的麻醉劑、止痛散,但都不算藥,養的不過是一具軀殼。
而在那些與秋思交流的當下,那些酥麻的痛感正是靈魂得到撫慰的觸摸,人總算有了知覺。
但他謝吟年像個傻子,隻将這視作蹂躏。
原來,他從沒品味過這個女孩給他的力量,那是另外一種踏實的陽光,而滋養的,是一顆心,是從内到外的強大。
謝吟年覺得他應該出去曬曬太陽,這種通體舒暢的感覺需要搭配陽光。
他起身出去,完全沒有發現小臂壓着的那張草稿紙上,在字迹混亂的角落裡,寫了一個字母“Q”。
這不是别人寫的,是他自己寫的。
方才在睡夢中,他突然摸起手邊一支筆。
秋思注意到他的舉動,吓一跳,覺得怪異,探頭去看他是否真的睡着。
這一看,便看見他筆下那個一筆連成的大寫字母——“Q”。
下意識的,快得不能再快的,秋思腦中浮現出的,就是喬意柔。
——Q
——喬意柔。
秋思癡愣一瞬,目光從紙上移到他的臉上,而後定睛,模樣是那麼甯靜。
她的心弦早已沒有了韌勁,耷拉下來,再也彈不出美妙動聽的心曲。
隻是這一刻,她還想最後看看他。
——
天氣陰晴不定,上午還陽光和煦,中午就落下一場雨。
秋思午休起來,雨已經停下,從窗戶往外看,天光亮得刺眼。
秋思走在上學路上,擡頭看。
曜日焯爍,旁邊烏雲層層鋪蓋,向着中央撲聚,已經掩映了分明的邊界。
光線灼眼,令人頻頻低眸阖眼。
濃雲将蔽日,明與暗的極緻拉扯,無法同場,洩力的後果是退下幕台。
晚上吃過晚飯,秋思到操場散步消食。
微風徐徐,心境早已在一天甚至更長時間裡平和下來。
秋思緩緩走了一圈就進了教室。何延清囑咐大家今晚提前來,把座位平移一下。
謝吟年和秋思坐回了最初的位置,第四組第三排。
但也有區别,因為在第二組時兩人交換過位置,之後也一直對齊平移,所以到第四組時,秋思坐外,謝吟年坐裡。
秋思坐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位置上,擡頭看見窗外被風吹得搖擺的枝桠綠葉。
她本能般回憶到那個狂風亂作,割裂開的夜晚。
她坐在窗邊考試,窗外風起雲湧,樹枝一次又一次狠撲到窗戶上,猶如猛獸撲食般兇猛。
她心神不甯,一顆心七上八下。
也是這個晚上,秋思和謝吟年第一次說上話。
觸景情更湧,秋思收回視線,聲音虛渺,“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