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中又有洞穴，其内曲折回轉，讓人摸不着邊。

一行人朝洞穴内緩慢移動，每多走一步，腳下的路便更亮一分。地面不再呈現出蒼穹的模樣，轉變成最尋常不過的土路，沙石散落在地上，走動間發出碰撞的聲音。

一個石子被踢到角落，楚蘅随意掃了眼它的落點，餘光拂過牆壁，卻有意外之喜，“看那。”

其餘幾人紛紛靠近。

毫不起眼的牆壁上，自下而上，有幾條劃痕，凹下去，不成章法。

“像是刀、爪之類的兵器。”晏空青伸手摸了下，牆體堅硬無比，其内不知鑲嵌何物，棱角分明，帶着鋒利之感。他将手拿開，撚了撚掉落的碎屑，“這山洞牆體倒是與衆不同，此前從未見過。”

楚蘅看了眼晏空青的指腹，沾着些灰黑色粉末，看起來倒像是煙灰之類的東西。

“快看，這也有。”柴應元在半米之外喊道。

前面是個分岔路口，柴應元站在右邊的路口，半蹲着盯着石牆。

這牆身半腰之處同樣存在與先前相近的劃痕，而左邊那處則什麼都沒有，這倒是方便了他們。毫無疑問地，楚蘅一衆走進右邊那條路。

一路無話。

也沒有突如其來的危機。

簡直順利到有點反常。

路的盡頭，山洞最深處，幽幽紫光下，三個看不清相貌的人被懸在半空，頭朝下，像一排吊死鬼。

而捆住他們的，分明就是那幽冥魔蓮。

“什麼……”身後幾人發出或大或小的驚呼，楚蘅也是一樣。

眼前的幽冥魔蓮褪去稚嫩的外衣，顯露的真容讓人心裡發怵。如果說，和晏空青以心換心的是魔蓮，那麼現在一副毫不關己，甚至有些目中無人的，便可以稱一句魔蓮之祖。其大小、靈力、觸須都比之前的仿品完美數倍。

芫華往楚蘅這邊靠近了些，和斷惡緊緊相依，小聲說着，“那聲音，又出現了。”

“聽到了什麼？”楚蘅也放輕了聲音，步伐放緩。

芫華側耳，恢複得差不多的嗓音在洞内飄蕩，“它在笑。笑夠了，又哭。”

像是特意為剩下幾人考慮，魔蓮不知用了什麼法術，芫華的最後一字還沒咬實，楚蘅便領略到了那種似哭似笑的聲音。

每一聲都敲在楚蘅心頭，使他不明所以地産生一種悲痛之感。楚蘅不由地朝魔蓮看去，一位紫袍披發的美郎君倒映在他眼中，媚眼如絲。

而下一刻，手腕的溫度便将他拉了回來。楚蘅和晏空青對視一眼，然後擡手。

“斷惡。”

斷惡立時變回短刀，被楚蘅抓在手心。

随後，楚蘅右手一揮，斷惡便在空中飛旋，繞着石牆轉了一周，聲東擊西，迅速穿過三條繃緊的觸須，又回到楚蘅掌心，旋轉半刻停歇。

而後觸須盡斷。複乙、蒙丙和巽丁開始下墜，在即将接觸地面之時，又被變成灰霧的芫華托住，帶了回來。

魔蓮動怒，觸須陡然伸長，剛剛落地，幽幽轉醒的三人還沒站起身，就又被拖了過去。

斷惡和離甲擋在前面，斬斷觸須，芫華在後兜底。剛意識到那是幻象的柴應元也及時放出紅繩。離甲緊随其後，手持彎刀，飛身上前。

數股紅繩自動系在三人腰上纏上兩圈，和魔蓮粗長且神似深海怪物的觸須相互拉扯。那三人動彈不得，充血的腦袋也恢複了思考能力，解放的雙手也能無所顧忌地動用靈力灼燒着幽冥魔蓮。

一時間，兩方互不相讓，誰也沒有落在下風。

自然而然地，魔蓮的觸須便朝着最透明的晏空青飛來。

“别害怕。”楚蘅早有預料，擡手一擋，靈力爆發後将魔蓮逼退。随後楚蘅從衣袖内掏出一沓符紙，沒看是何用途，便全部對準了魔蓮扔了過去。

觸須靈活無比，扭動着躲避，但符紙勝在量多。

那條觸須眨眼間便成了圓柱狀，重重砸在地上。一會兒又變成圓球，因着地勢高低起伏，生生從魔蓮的花托上分離開來。

所有觸須被迫收縮，蓮花痛叫一聲，被逼出人聲，“卑鄙。”

“多謝，”楚蘅謙虛回道，又朝着自己身旁安然無恙，甚至衣角都沒有沾染上灰塵的晏空青擡起雙眉，得意地說：“我說了，我能保護你。”

晏空青面露新奇之色，“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還得仰仗你。辛苦了。”

“好說好說，不辛苦，一切……”對面魔蓮又換了招數，楚蘅閃身躲開了迎面而來的花瓣，“好說。”

三人恢複自由，即使武器落在洞穴之外，局勢也很容易一邊倒，楚蘅這邊占得人數和地形優勢，魔蓮被堵在山洞死角，竟破口大罵起來。

“你們沒一個好東西，占着個人身，便自诩高貴，從心來看，倒是個頂個的冷情。是我天真，還想着給你們一次機會。”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毫無針對性卻處處有所映照，他放聲狂笑，“魔族人最為卑劣，将我們封為聖花，汲取完靈力後便扔在一旁，攔着我做什麼，這三人，誰沒動過手，拿着我的靈力，妄想一步登天！”

楚蘅皺眉，魔族分明将聖花好生供着，就拿大婚那日為例，衆人的反應做不得假，敬畏恭敬，好像看見了什麼聖潔之物一般。他瞥了眼身後低頭的三人，又看了眼高昂着胸的離甲，吐了口氣。

魔蓮口不擇言，但若為真，這背後必定又牽涉許多。而那三人，違反規定，須得受罰。離甲倒是能堪大用，楚蘅心裡這麼想着。

魔蓮觸須微動，指着晏空青，“哦，身為同類，和他們同流合污，你且看吧，殊途同歸。”

晏空青不為所動，楚蘅也沒放在心上。

“三哥說得都是對的，也難怪他那麼恨你們。”魔蓮笑得聳人，停下得猝不及防，好像恢複了些許冷靜，循循善誘般繼續說着，“是不是很輕易就找到了這？是不是毫無阻礙？是不是一路上有所指引？”

“不是你們留的記号？”晏空青冷聲問着瑟縮的三人。

三人紛紛搖頭。他們的武器早就丢在了找到魔蓮的地方，當時也不知是受了什麼蠱惑，不由自主就張開了手，想要獨享所有的靈力。

“問了又有何用，難道你們還能逃出去不成？”幽冥魔蓮在蓮身和人身間快速變換，扭曲的聲音随之變得難以入耳，“逃不掉了……”

一語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