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妩指節捏得發白,眉心封印的赤色曼陀羅若隐若現。袖中銅鏡忽然震顫:“......冷靜。”
她一怔,袖間又幽幽飄來一句:“切記,沖動是魔鬼。”
木門嘎吱一聲被人推開了。
小仙童端着藥盞進來時,正見床榻上倚着位面色蒼白的病美人。美人蛾眉微蹙,一隻手正掩在唇邊輕輕咳着:“咳、咳......”
“姑娘怎咳得這般厲害?”少年慌忙捧着藥盞上前,急聲道,“可是還有哪裡不适?”
美人淚光點點,輕輕搖了搖頭:“多謝仙君關懷,我無礙。”
少年又是着急又是憂心,趕忙将藥盞遞于美人面前,說道:“姑娘,這是我們逍遙宗上好的治風寒靈藥,你喝了以後病很快就能好了!”
重妩聞言,拿起湯匙輕輕舀了一勺藥汁喂至口中,然後......哇地一聲全吐了出來。
那少年更加焦急,恨不得親自把藥為她灌下去:“姑娘,你不喝藥,這病如何能好!”
重妩無言。
太難喝了......這實在是太難喝了!
天知道這逍遙宗的靈藥裡都放了什麼稀奇古怪的藥材啊!
她忽覺舌尖有樣異物,背過身子拿絹帕取了出來。
一塊蜚蠊碎殼。
數千年後,人們為這東西取了個學名,名叫蟑螂。
她強忍住想嘔吐的感覺,臉憋得發青,還需顧着儀态,柔聲道:“多謝仙君,我許是還有些水土不服罷了。還未請教仙君如何稱呼?”
“我、我叫眠、眠風。”少年耳垂紅得要滴血,見重妩溫柔地點點頭:“果真是個仙風道骨的好名字。在下阿妩,此番前來玉清台,是想拜入仙宗門下,不知眠風仙君能否為我引薦一二?”
眠風聞言,面露難色,道:“姑娘有所不知,我派除了掌門師尊下凡曆練時帶回的弟子,其餘弟子皆需在每十年一次的仙門大選中參加試煉,入圍者尚能進入宗門。如今離仙門大選還有三年之期,不如......姑娘你......”
他話音未落,便見面前人擡起一雙水光潋滟的眸子,淚珠簌簌滾落,哀婉道:“阿妩自知逍遙宗是天下第一仙宗,我資質愚鈍,想入仙宗自是癡心妄想,隻是......隻是我那苦命的夫君三年前為妖魔奸祟所害,就此魂飛魄散。這些年來亡夫夜夜托夢于我,盼我得道成仙,為他報仇......夫君生前便常道逍遙宗威名赫赫,劍意能蕩盡邪祟。若仙君願助我拜入仙宗門下,此番大恩大德,阿妩定當結草銜環,誓死不忘。”
眠風聽了她這一番肺腑之言,憐她身世孤苦,急得直搓手:“原來姑娘身世竟如此可憐。如今掌門師尊尚在閉關,玉清宮中大師兄掌事,我...我再去求一求大師兄,看能不能破例收姑娘入門吧!”
重妩聞言,淚眼盈盈道:“阿妩多謝仙君相助!”
待眠風腳步聲遠去,重妩抓起水壺,用力掐着喉嚨使勁嘔着:“嘔——”
她吐了半晌,隻覺腹中苦水都嘔了出來,嗓音啞的厲害,正倒了杯水狂漱口,忽聽門外一陣環佩铮鳴,然後是眠風慌慌張張的聲音:“帝姬殿下、帝姬殿下,裡面是病人!您别進去!”
“讓開!”一聲嬌叱挾着香風撞進内室,“本宮倒要看看是誰這麼膽大包天!居然敢偷了本宮辛辛苦苦煉制好的靈藥!”
金鈴驟響,一個着鵝黃襦裙的少女氣勢洶洶地沖進來,叉着腰指着她:“好個賊婦!你可知本宮所煉靈藥乃是仙門禁藥!你這凡人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裝模作樣地暈倒在我玉清宮前,就是為了來偷藥吧!說!誰派你來的!”
重妩被她吼得手一抖,手中杯盞倏地打翻,溫水潑濕她衣襟素紗,顫聲咳着往床角縮,泫然欲泣道:“仙子,仙子明鑒呐!我未曾偷過什麼靈藥...”
那少女柳眉倒豎,喝道:“撒謊!不是你,還能是誰!這玉清宮中還有誰需要隐息藤來掩蓋身上氣息!定是你這妖孽偷偷潛進我的煉藥房了!說,你是哪來的妖魔鬼怪!”
重妩見眠風在内室門外晃了晃,似乎想進來解釋,卻又好像懼怕這少女淫威,轉身跑開了。
她心中愈發不耐。雖說她的确也算個妖魔鬼怪吧,不過似乎還不太需要隐息藤這種低端得不能再低端的靈藥來掩埋妖氣,況且她妖力之強,又豈是區區一味隐息藤能壓制得了的?
她見這内室隻剩下這少女與她兩人,也懶得做戲,抱着手臂冷聲道:“你那什麼藤不是我偷的。你有來不分青紅皂白質問我的功夫,還不如去問問你那煉藥房的守門人方才都有誰進去了。”
她這番話語,再配上她此刻冷峻的神情,應當是不怒自威、令人拜服的。隻是她此刻嗓音沙啞,高聲說話都困難,威儀氣勢便大打折扣了。
那少女見她居然敢頂撞自己,氣急敗壞道:“你!區區一個凡人!你竟敢頂撞本宮!”
她目光落在重妩身着的素衣上,又移向她枕邊安放的牌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忽得冷笑道:“......本宮說錯了。看來你不僅隻是一介凡人,還是個克夫的寡婦呐。”
重妩真是無語笑了。
她不用凝神也能感知到體内妖力暴漲,指尖妖火驟燃,袖中銅鏡卻猛地發燙:“...冷靜...忍忍...”
她強忍下怒氣,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銅鏡幾乎要絕倒了:“......姐,你還記得你現在在人家的地盤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