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以舟點點頭，一路熟門熟路，帶着她上樓梯穿走廊，完全不像個新生，很快就找到了二十班門口。

高一二十班的教室在五樓走廊盡頭，位于教學樓的最高一層的最深處。

如果祝靈妙沒猜錯，這個班應該是學校按照中考成績，為高一新生劃分的重點班。雖然不明說，但小心翼翼地藏在幽僻角落裡，就是為了給尖子生們足夠良好的學習環境。

教室座位都是單列，簡以舟在教室中間空出的黃金位置上坐下，祝靈妙就坐在隔他一臂距離走道的位置。

接下來，簡以舟的夢境就跳躍到沒完沒了的上課中去。

祝靈妙百無聊賴地趴在課桌上，看他混亂的夢境像剪輯稀碎的影片一樣播放。

語文老師走上講台不知道咿咿呀呀地念着什麼，聲音模糊不清。緊接着，數學老師也出現在講台上，兩個人各唱各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祝靈妙的目光在教室裡遊移，最後落在簡以舟身上。他居然在埋頭刻苦做筆記，本子上寫的是——

浔陽江頭浪淘盡，畫好移出的圖形。

首先驗證再假定，金風玉露又東風。

看得祝靈妙直想給他鼓掌。簡直文采斐然妙筆生花，同時邏輯缜密算無遺策。語文與數學的跨學科研究在這一刻完美呈現。

兩個老師說相聲似的走出教室，緊接着，英語老師又上來了。她畫了滿滿一黑闆看不懂的字符，密密麻麻像是神秘符号，然後拍拍手轉身離開教室。

僅僅兩秒後，她又回到講台擦淨黑闆，然後再次畫滿字符，如此反複三次。

祝靈妙算是看懂了，高中的三節英語連堂課，也深深埋藏在簡以舟潛意識的某個角落裡。

夢境的節奏跳得混亂不堪，前桌的同學突然傳起了試卷。随着一陣急促刺耳的考試鈴響起，考試正式開始了。

祝靈妙自然是不會去寫，何況夢境裡的試卷也毫無邏輯。

但環顧四周，教室裡其他同學都埋頭奮筆疾書，筆尖沙沙地動着，每個人都使盡渾身解數。

她身邊的簡以舟也一樣。目光一瞬不離地盯着試卷，筆頭抵在下巴上，擰着眉頭，一副苦心思考的模樣。

祝靈妙聽着滿教室窸窸窣窣的筆聲，幾乎昏昏欲倒。然而這群面目模糊的學生們倒是整齊劃一，沒有一個人松懈下去。

第一科考試很快結束。卷子剛剛收上去，老師就宣布了成績：“簡以舟，第一名。”

他這才放松地笑起來，臉上浮現出放松的神色，走上講台領回他那張分數漂亮的卷子。

接下來，發成績的内容似乎被夢的主人快進。新的考試又開始了。

祝靈妙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心裡嘀咕，再考下去，她真的要在簡以舟夢裡呼呼大睡過去。

說不準今天這個夢，對簡以舟來說是個美夢呢？祝靈妙暗自懷疑，畢竟有些學神，人家就喜歡考試，考一次成一次，不像她考夢神科目時總是戰戰兢兢。

回憶起自己那段時光，小夢神居然真的昏昏欲睡，幾乎在夢主的夢境裡睡着了。

直到她再次被雜音驚醒時，發現一切都變得不對勁起來，顯然大事不妙。

教室裡的頂燈似乎壞掉了，一盞亮起一盞又熄滅，此起彼伏，發出呲啦呲啦的聲響。

同學們寫字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整齊劃一，沙沙的紙筆摩擦聲變成了嘩啦嘩啦的用力聲，仿佛每個人都用盡全力，試圖将筆尖穿透紙背。

試卷翻頁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長長一大條的紙卷紙被翻折來翻折去，發出難以忽視的刺耳聲響。

卻隻有簡以舟——

他盯着試卷上一道分值十二的大題，卻思緒混亂，毫無思路，筆在手中僵着，一個字也寫不下去。

祝靈妙才管不着講台上虛張聲勢的監考老師，直接探出頭看向簡以舟試卷上正寫的那道題目。

那題目哪裡還是題目。

黑色的小字扭曲着，變換成不可讀的形狀，從段落末端開始，化成一隻隻小小黑色螞蟻。

它們順着課桌往下爬，一路爬向課桌腳，又爬出門外。

祝靈妙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夢魇又來了。簡以舟的夢境也許很快就要陷入崩壞。

“簡以舟！”

她不管不顧地大聲喊他。

少年迷茫地擡起頭時，祝靈妙詫異地發現——

他那張向來清俊好看的臉，居然也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