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以舟!簡以舟!”
祝靈妙着急雙手抓住他肩膀,拼命搖晃,試圖把他喊醒。但少年已經五官模糊,導緻整張臉都顯得平靜又無情,口中喃喃道:“必須寫出來,必須寫出來……”
他下筆的方式變得更加暴躁,紙張上的螞蟻與爬出門去的連成一條長長的黑線,随着他落筆,那條線就斷斷續續地發抖。
祝靈妙的呼喚已完全無濟于事。情急之下,她向那張令簡以舟陷入崩潰的試卷施展靈力,扭動的螞蟻盡數消失,黑色字符又重回試卷上,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這次嘗試依然失敗。簡以舟寫字的節奏已經越來越接近教室裡整齊劃一的無面同學。筆尖在紙上摩擦的聲音尖銳刺耳,撓得人心慌又喉嚨發酸。
“停下!”
祝靈妙忍無可忍地朝着那群無面人大聲喊。
但這些以簡以舟的意志為食,長得奇形怪狀卻堅韌刻苦的造物,對祝靈妙這個夢境闖入者的不滿根本無動于衷。
她閉上眼,兩指并攏道道瑩白色靈力從指尖沖出,化作白色綢帶,試圖将它們的雙手手腕并攏打結。
但這些夢境怪物的力氣大得可怕,意志力更是頑強得驚人。它們齊齊用力,祝靈妙一人敵不過全班同學力氣,白色綢帶被撕碎,化作一地碎紙片。
簡以舟的面容越來越模糊,神色越來越淡,像一張洇了水又漸漸幹掉的紙張。
“簡以舟!簡以舟你醒醒!你寫不出來也可以!”
但你不能再次讓夢境裡的怪物同化你,不能任由自己不受控制地消失在自己的夢裡。
否則沒有人再能找到他。
祝靈妙再次發動靈力,小貓爪形狀的瑩白霧氣,包裹住簡以舟毫無章法地畫着扭曲字符的手。
“你不用每道題都必須會做的!”
簡以舟的手在限制之下無法動作了。他似乎聽到了什麼,擡頭愣愣地看向少女。少女神色焦急,急促地對他說着話。
這次奏效了。祝靈妙心裡一動,福至心靈地明白這就是簡以舟的症結所在。
清除掉崩壞的題目沒有用,因為難題并不是導緻他崩潰的根本原因。
阻止那群失去靈魂的無面同學也沒有用,他們隻是誘發他進一步失去神智的導火索。
根本原因在于他長期以來形成的,自我壓迫的完美主義。
簡以舟在一聲聲呼喚中回過神來,他的面容一點點變得清晰,渙散的眼神重新找到了焦點。他看着祝靈妙,回想剛才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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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在爬某座陡峭的高山,山巅有某種吸引他拼命攀登的東西。他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模樣很難描述,隻感覺是圓潤光潔的,卻又模糊不堪。
隻要得到它就能順利得到一切,有一個聲音說。
于是他拼命向前,在最陡最危險的地方近乎支持不住,但他不敢停下。
誰知邁步之後,前方的路突然消失,變成了空茫的斷崖。
那枚圓滿的寶物躺在崖底,散發着甜蜜誘人的氣息。
他心一橫,依舊向前踩。
在無邊的墜落中,他幾乎失去意識。
正當他沒有痛苦也沒有恐懼,茫然無知地向下墜落時,有一朵雲一樣輕軟卻确實存在的東西,在他身下将他托起。
那一瞬間他覺得煩躁無比。明明崖底就是璀璨明珠,為什麼要攔他。他幹脆站在雲上,想繼續往下跳,可那朵雲化出一隻貓爪形狀,将他死死拽住。
他掙紮不脫,正焦躁不安時,聽到有個聲音在叫他,在說很多很多話。
他聽着聽着,遵從那聲音的意思朝崖底看。竟然發現崖底的寶珠邊,躺在層層疊疊的森森白骨。
就在他心念顫動的時候,千絲萬縷的白色綢緞從崖頂落下來。簡以舟伸手拽住一條,剩下的千萬條則将他包裹住,重新帶回懸崖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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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靈妙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臉上顯露出疲憊神色。想把他從夢魇裡拽回來耗費了她很大力氣。
正當這時,原本奮筆疾書的無面同學們似乎注意到了他們的異動,齊齊将臉轉向簡以舟:“你……你不能停下來……我們都一樣……你要和我們一起走……”
“快跑!”少女的聲音打破了他們壓抑的低吟,她用力将簡以舟朝門口推。她知道,這些夢境造物隻會注意到簡以舟,并不會對她有所行動。
手腕卻突然被人握住,簡以舟拉起祝靈妙,獨自在前以身體開道,撞開兩側正試圖将他們包圍起來的無面人:“我們走。”
簡以舟輕車熟路地走在前面,一手拽着祝靈妙,另一手擋開靠近的人,走向樓梯處的栅欄門。從那往上是六樓天台。
他掏出鑰匙開門,又将門摔上一路往上。無面人們隻能呆呆地站在門口,朝繼續向上的二人張望:“異類……你怎麼能……”
夢裡的天色已晚,星星卻尤其亮,撒了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