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靈妙捧着籃球，也學着他的樣子蹲下身，微微擡着臉看他。籃球順着她松開的手，順理成章地滑進他徒勞張開的手心，他下意識将球接住了。

她紮着低馬尾，幾縷碎發從頰側和鬓角随着微風飄飄揚揚，像柔軟的絲帶，輕柔地纏繞着簡以舟的心髒。

少女柔和的臉龐讓他心裡一緊，仿佛被攫住似的皺縮起來。随後，一種強烈的熟悉感像一團水，包裹着他的心，使他的心像吸飽了似的，沉甸甸地泡發開來。

“要不你來教我打籃球吧！等我學會了，我們倆就可以打比賽了。”祝靈妙站起身，雙手插在運動褲的口袋裡，搖搖晃晃地踮起一邊腳尖，垂着頭滿眼期盼地看他。

他也擡頭看那少女，她眼中毫不攙雜質，清亮明朗，盛着一汪清泉，正沖他笑得燦爛。簡以舟終于站起身，明媚的陽光又在他眼中閃爍起來。

但在祝靈妙匆匆向他走過來之前的景象，卻隻有她一個人看得一清二楚，并且牢牢銘記在心裡。

起初是球場邊的虛影。他們推推搡搡着彼此，不停地指責對方的失誤。一個說另一個自大，另一個說又一個冒失。在漫長的無解後，他們終于消失了，但這消失吃了不少苦頭。

虛影們的手腳身體，在無望中化成棉花糖的形狀。虛影三直接站在籃筐下，率先開口，不是說話，而是毫不猶豫地照着自己白雲般的手就是一口咬下去，随後又是很多口，直到自己把自己吞噬。

虛影二坐在球場邊，一邊看着簡以舟越來越沒精打采的身影，一邊像吃冰淇淋似的舔着自己的手，再到手臂。就這麼吃啊吃，他也消失了。

虛影一則一臉難以接受，徒勞無功又虛張聲勢地喊：“你們都這麼廢啊？！這樣就跑掉了？有本事繼續出來跟我吵啊！”

但與旁邊的球場宛如天上地下的，另外半邊的空蕩蕩的球場裡，除了簡以舟的籃球重重砸地的聲音，再也沒有任何回音。

最後，這位最不服氣又最倔脾氣的一号虛影歎了口氣，仿佛把他身體裡維持形狀的氣息全都呼走，變成一灘細細的砂糖狀顆粒，随着沙礫與風在地上消散了。

祝靈妙推測，再不抓住簡以舟，他的本體也會消散，帶着夢境全部化成雪崩，将他的意識埋進寒冷的皚皚白雪裡。

現實生活中的他，則會被強烈的窒息感扼住咽喉，然後滿身冷汗地驚醒，花上近十分鐘使勁平複呼吸。

所以她必須在此之前，阻止這一切發生的可能。不假思索地就找了個借口，向簡以舟面前沖了過去。

簡以舟此時算得上是受寵若驚，幾乎是欣喜若狂地接受了她的請求，盡管他面上還是一臉鎮定從容，實則心雀躍得要飛出來了。

他把手裡籃球遞給少女，發現她連簡單的拍球都陌生。畢竟祝靈妙的人形還鮮少做人類的運動，肢體多少有點不夠熟練。她大半個身子都随着手臂的擡起做上上下下的起伏，看得簡以舟忍不住微微彎起唇角輕笑。

“你還笑！”祝靈妙瞪他。要不是為了你，我一隻不那麼愛運動的小貓，有必要跟着你來學這個運動量巨大還難操作的東西嗎！

話音剛落，一隻手虛虛扶上她手臂。簡以舟的手微微使勁，按着她過于活蹦亂跳的半邊身體，笑道：“沒事，慢慢來。肩膀放松，你會不自覺地向上聳肩，再多感受感受發力點。”

祝靈妙被迫學習，本來不情不願，但又在他半籠罩着她的懷裡，竟然莫名感覺到有點拘束。她空出另外一隻手，去輕輕推搡他的胳膊：“你擋着我做動作了。”

“啊，抱歉。”簡以舟迅速認錯，微微後撤拉開與祝靈妙的距離，“不過你現在拍得越來越好了。”

手裡的球正在一下一下地拍動着，動作逐漸變得順暢又自然。祝靈妙才發現，大概是因為她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簡以舟身上，忘記把全部注意力都一心一意傾注在手裡的球上，反而拍得更好了。

簡以舟便完全松開她，站在一步之遙處滿意地看着她的動作。夕陽疾落，風吹着時間快快走，離開前，簡以舟滿眼期盼地看向她，少年眼中閃爍着星光：“你明天還會再來嗎？”

“當然來呀。”出于責任與道義，祝靈妙回答得毫無猶豫，卻又在他眼中的星光裡，點了一顆殷殷期盼的小火苗。

夢裡的又兩三天過去，祝靈妙已經開始學習從運球到投籃的連續技巧了。她雖然不想承認，但居然開始真心覺得，打籃球這項運動居然還挺有意思。

以至于她開始憑借着她的三腳貓功夫，正大光明地喊簡以舟做她的對手：“我都學會啦！不是說學會了就可以和你一起打嗎？來來來！”

她跑到球場邊上，推着正隔岸觀火的簡以舟的後背，推推搡搡把他挪回球場裡：“來來來，和我一起玩！”

簡以舟回到球場，笑着看她，拍了拍手示意可以開始。起初幾個球，簡以舟顯然放海，落下來的球掉在他面前，他也要拐個彎等祝靈妙過來，才作勢去搶。

幾輪下來祝靈妙發現端倪，十分不滿，叉着腰仰着頭，從簡以舟的位置低頭看，像隻壓着眼皮的生氣小貓：“你認真打！我打得過！”

“好好好。”他連忙哄着她，忙不疊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