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懿姝的侍女名喚霞初,甫一開口,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席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議論與愕然之聲。
蕭钰微微怔忡,心下立即明朗。
“姝兒!”蕭懿姝的生母淑貴妃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心痛,頓覺踹不過氣來,捂住胸口跌回了座位。
“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宣太醫!”明德眉心微蹙,隐隐透着幾分陰沉。事情來得猝不及防,他尚且想不通蕭懿姝因何事投湖。
“去查清楚。”明德帝的聲音冷淡又不辨情緒。
蘇公公急忙應是,手持拂塵匆匆離去。
“父皇,姝兒落水昏迷情況緊急,太醫趕來恐怕耽擱了救人的時辰,兒臣去瞧瞧。”蕭钰面色凝重,深邃的杏眸中閃爍着些許擔憂。
“快去。”
當務之急是保證蕭懿姝身體無礙,蕭钰思及蕭懿姝——她應當有分寸,不會搭上自己的性命。
“速速去備幾根艾條和火折子來。”蕭钰吩咐宮娥,立即提起襦裙同蕭懿姝的侍女往湖邊趕去。
離開席間,她似無意地問道:“你可知姝兒因何投湖?”
“奴婢猜想……”霞初呼吸微滞,稍作猶豫繼而道:“當與薛公子有關。”
“薛公子去尋過姝兒?”蕭钰看似詢問,卻是肯定的語氣。
“不錯,起初宴席上公主吃醉了酒身子不舒服,奴婢就陪公主去往偏殿小憩,但沒過多久就支開了奴婢,奴婢便是這時瞧見了薛公子!”
“待再去尋公主時,發現公主正在氣頭上,奴婢也不敢問發生了什麼,随後公主讓奴婢陪她去湖邊散散心,沒想到……公主竟跳入湖中!”霞初追着蕭钰的步子,神色難掩悲傷愧疚,加之此刻滔滔地說個不停,臉蛋通紅氣喘籲籲。
“知道了。”蕭钰心下了然,與她設想的無二。
蕭懿姝投湖的地方離宴席尚有段距離,她催促身後的霞初:“我們得再快些。”
霞初深知一刻也耽誤不得,長甯公主是為了自家主子安危,她咬咬牙,追着蕭钰的步子回答道:“公主不用擔心奴婢。”
不出四分之一盞茶的功夫,蕭钰與幾名侍女宮娥撞見背着蕭懿姝往回走的侍衛。
此地離宴席與湖邊不遠不近,周遭景緻華美,隐約能窺見湖面漣漪折射出熹微碎光,綠樹相互簇擁簌簌作響,顯得愈發幽靜。
想來蕭懿姝是算好的,恰逢周圍有侍衛經過時,才跳入湖中。
蕭懿姝的另一名侍女朝月看見來人後,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急忙道清情況:“公主自打被救上來後,已經昏了好一陣子……方才侍衛大哥已經去找太醫,沒想到您來了。”
宮娥扶着尚在昏迷的蕭懿姝,将她從侍衛背上卸下。
“當心,托住她的後頸。”蕭钰叮囑。
草地上的人俨然一副熟睡模樣,被湖水浸潤的面容越顯嬌嫩,烏發淩亂纏繞腦後,幾蹙碎發如蜿蜒小蛇遊離在雙頰上,濕漉漉的金絲襦裙隐約勾勒出少女纖細的腰身。
蕭钰蹲身,試圖叫醒蕭懿姝卻見未其有反應,好在探到了她的呼吸,這才松了一口氣。
蕭钰轉手按壓蕭懿姝的人中,又反複揉捏手指的十宣穴。
待到宮娥拿來了艾條與火折子,蕭钰點燃,袅袅青煙順艾條流瀉而出,濃濃的一股香草燒着火|辣辣氣味湧入蕭懿姝的鼻腔。
地上的人眉頭微蹙,蕭懿姝意識如水滴落湖面,激起一圈圈漣漪,逐漸回籠——撲通一聲響,水花四濺,岸上侍女的驚呼聲,湖水漫灌鼻腔的窒息感曆曆在目。
“咳咳咳……”止不住地咳嗽中,蕭懿姝睜開眼,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眼尾微紅挂着晶瑩淚花。
蕭钰小心翼翼将蕭懿姝扶起,輕拍她的背以示安撫,“姝兒别怕,姐姐在呢,可還有不适的地方?”
“皇姐……”蕭懿姝顫抖着聲音喚了句,顧不得身上濡濕的衣裙,摟上蕭钰埋在她的肩頭。
适才的咳喘連連變成了止不住的抽噎,豆大淚花如簇跌出,蕭懿姝像是繃斷了腦中的最後一根弦,許久才張口道:“我心裡難受得緊,我要見父皇!”
“姝兒有什麼事要說,但先換身幹淨衣裳再去見父皇可好?當心染了風寒。”
蕭钰深知蕭懿姝性子驕縱跋扈,這是想以投湖相逼,為自己争取這門婚事。巧在方才她還未接下聖旨,蕭懿姝跳湖的消息又鬧得人盡皆知,這樁婚事仍有轉機。
蕭钰熄了艾條,最後一縷纏綿的煙霧如輕紗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如卵石落水,臨安台下短暫地激起波瀾,明德帝與太子蕭懿恒留在宴席上,淑貴妃與陳皇後跟了過來,待她們趕到時,蕭懿姝剛巧醒來。
幾人陪着蕭懿姝去偏殿換幹淨衣裳。
淑貴妃淚眼婆娑,瞧見蕭懿姝這副模樣格外心疼,親手給她系上披風系帶,問:“姝兒,可是有誰欺負你了?告訴母後,母後定會替你做主!”
蕭懿姝的琉璃眸子水汽氤氲,帶着哭腔話音楚楚:“母後,兒臣要見父皇與薛公子,兒臣要當面問清楚薛公子!”
此話一出,幾人俱是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