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钰覺着摟她的胳膊一緊,人便被小心地放在了軟榻上,而後脫離了那方溫熱的臂彎。
冬瑤給蕭钰理好軟枕、搭上毯子後,賀修筠同她放輕動作往殿外走。
蕭钰靜靜躺着,而後眼睛微睜,隔着屏風薄紗朝那道颀長的身影望去。
跨出門檻時,那人好像回頭看了一眼。
夜涼如水,将軍府的後院裡有一梧桐樹,高十餘尺,亭亭如蓋。
景珩又回想起,昨晚在貨箱中壓在身上的溫軟,和今日抱在懷中輕盈的人。分明抱起她下馬車時就醒了,卻還裝了一路,思及至此,他唇角多了一絲淺淡的笑。
漆黑空蕪的夜色無限放大五感,昨日與今日之事,鏡花水月也罷,他很想再貪戀一小會。
萬物缥缈,夜色正濃,他伸出手,仿佛溫熱的觸感還在,可回應他的隻有指尖拂過的夜風。
遠處有翩翩仙子執扇而來,月白色袍子,上面繡着竹影,他五官精緻,不顯秀氣,反倒讓人覺得清隽俊雅。
仙子掩于夜中,又像是離群的傷鶴。
此人名喚裴令舟,是老長平侯景湛舊部副将的兒子,周身氣質一點也不随他的父親。
裴令舟與景珩相同的一點是:他們的父親,都逝世于永元十三年的冬天,死後葬于青州。
“徐啟善死了,你速度夠快啊。”裴令舟開扇,溫柔的柳葉眼微阖。
他仰頭看着樹上的人道:“樂死我了,今日老皇帝派人将徐府翻了個底朝天,一塊碎銀子也沒找見。”
景珩笑道:“他忙着查别的事情呢。”
裴令舟狐疑道:“你說好端端的,碼頭怎麼就燃了一把火?”
“無妨。”
“是無大礙,我已經照你安排吩咐下去了,皇帝老兒不會懷疑到你身上。”裴令舟問道:“你可是見着是誰了?”
景珩聲音溫和徐緩:“見着了。”
裴令舟:“……”
重點是“見到了誰”,而不是“見沒見到”……裴令舟覺得這人太欠了,不說就不說,他知趣地揭過了這個話題。
景珩支起一條腿,抱臂靠在樹幹上,看上去懶散至極。高枝上頭的繁桠密密匝匝壓了下來,銀面覆在臉上,看不清他的神情。
“回府了還戴着,不累嗎?”他合了扇面,用扇骨輕點掌間,道:“放心,除了我沒人能進這院子,更沒有人能發現你的身份。”
窗牖透出屋内的燈,到院内成了昏暗的一團。
景珩低頭掃了他一眼,隔着距離淡淡道:“你話真多。”
嘴上說着不是,他還是摘下了銀面。暖黃的光映在清俊的面容上,那雙桃花眸中有些怅然,像是有人用溫柔的筆觸暈染上去的。
“你躲在這裡作甚?澄兒還等着你回去陪他下棋呢。”裴令舟微挑眉,冷呵一聲:“受情傷了?”
景珩一邊把玩手中的銀面一邊道:“我果然不該指望你能憋出什麼好屁。”
裴令舟:“……”
沉默幾秒,靠在樹上的人聲音緩慢悠哉:“我想……給景澄找個嫂子。”
裴令舟聞言輕哂,仿佛不太相信:“什麼?計劃裡沒有這一環啊?”
“跟那無關。”
話畢,裴令舟又福至心靈,他意味深長地問:“說說,想找哪家姑娘?”
樹上的人一躍而下,揚長而去,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你還沒告訴我呢?”裴令舟追上去,他回想近來種種,腦中劃過一個大膽的猜想:“莫非……是公主府的那位?”
景珩雲淡風輕地撣了撣衣擺:“猜得不錯。”
“這事怕是不易實現,你這性子,人家喜歡你就怪了。”裴令舟看他往外走:“欸,哪兒去?”
“回侯府下棋。”景珩擺手而去,反嗆一句:“裴管家,好好看門。”
裴令舟氣得一噎:“你……!”
*
賀修筠與劉翎冉離開公主府後,蕭钰昏昏沉沉睡去,到亥時初,也沒有等來傳她入宮的消息。
她吃了宵夜,命人備水沐浴後便歇下了。這一覺睡得餍足,直到次日辰時。
“公公所為何事?”白露在院内問。
小太監握拂塵行一禮:“皇上宣長甯公主午時入宮一趟。”
白露蹙眉,公主還未睡醒,但聖命難違,若是要緊事也耽擱不得,她正要去叫醒蕭钰。
寝殿門突然被人從裡打開,蕭钰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去備辇,待本宮梳洗一番後入宮。”
小太監躬身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