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張楚岚産生了一種錯覺,他竟一時分不清楚,誰才是這府中的主人。
張楚岚強壓下心中異動,重新落了座。既然蕭钰能出現在此,想必她與賀修筠早已搭上了一條船,似乎關系也非同尋常。
蘇瑞霖年過不惑,張家長子張楚岚年紀正好,雖有着張瑞霖的庇佑,但在朝廷的個人政績上頗為出色,是個可塑之才。
蕭钰向張家抛了橄榄枝,他最好的選擇便是一同搭上這條便船,為張家謀條生路。
窗棂越過的光暈透在女子清透的眼眸中,分明是不大的年紀,被這雙上位者的眼睛看着,張楚岚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或許齊王歸京将成為一個契機,皇上已經準備對付瑞王,”蕭钰面色沉靜:“旁人大可坐山觀虎鬥,張家卻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我在宮中見過令尊幾面,若我沒記錯,張大人如今才過不惑之年,數年來兢兢業業,公正不阿,”說到此,她似在回憶,眼神中有些空茫,“當時我瞧見,張大人的雙鬓已然生霜,同樣的年紀,比我父皇鶴發還要多。”
張楚岚愣了下,這是在變相說明德帝的不是?
“張大人是個剛毅之人,但剛過易折,不如由張公子來做這把鈍刀,”賀修筠語氣始終淡淡,半是慵懶,半是淩冽:“不過鈍刀能否有重新開刃的一天,就看張公子本身了。”
張楚岚沉默許久,未再反駁。
“給賢弟的這一交代,”蕭钰淡然一笑:“可有異議?”
此話一語雙關,張楚岚着實意外,他沒想到長甯公主會插手這些事情,而面上清正不營私結黨的賀修筠,恐怕已經追随長甯公主許久。
“并無異議,”張楚岚躬身一拜,“臣代舍弟謝過公主殿下。”
張楚岚身家底被兩人統統揭了出來,盡管不了解蕭钰,張楚岚不否認,他沒有更好的選擇。
這就搭上了長甯公主的船。
蕭钰眼見着這位姓裴的管家将張楚岚請了出去,又折回來:“公主,賀将軍交代,讓您在此處候他片刻。”
方才賀修筠同張楚岚一同出門,不知去了何處。
“賀将軍留我,”蕭钰不明所以:“可還有别的事?”
“有的。”裴令舟立馬回話。
蕭钰瞧着進進出出忙碌的管家,心裡打趣,賀修筠是從何處找來的年輕又溫潤有禮的管家,模樣還生得好看。
蕭钰似笑非笑問道:“那為何将我晾在此處?”
裴令舟一邊暗罵那人怎會如此墨迹,一邊挂上和煦的笑容:“并非有意晾着公主,還請公主稍安勿躁,賀将軍馬上就來。”
蕭钰點頭示意,她不會為難下人,便沒再問。
“裴管家,”蕭钰一頓,這公子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如此稱呼着有些别扭,便改了口:“我且稱呼你為裴公子。”
“公主定奪便是。”
蕭钰忽然問:“裴公子是上京人士?”
正值上好年紀,大多男兒讀書考取功名入仕,再者繼承家業、延續家族香火,何況戰時賀修筠北上,他一人打理着一個幾近空蕪的府邸,這裴公子樣貌出挑,怎會甘願在人丁稀少的府中做個區區官家?
他當是賀修筠留在京中重要的線人。
裴令舟被她這麼打量着,不自覺别過眼,蕭钰這是想套他的話,怕真暴露出些什麼來,他斟酌着,說得半真半假:“在下是隴城人士,前些年父親死于戰場,後來隴城被回阙人攻破,母親去世,在下被賀将軍所救,雖不會打仗,但會些心算,懂賬目,便留在京中幫賀将軍打點府邸。”
裴令舟口中的隴城,是靠近北疆邊境的一座城池,近些年回阙人節節敗退,大夏國防邊境往外拉長不少,隴城以外皆有所安定。
裴令舟覺得自己說得太急,人家還未問,就倒豆子似的全都倒了出來,一時間連蕭钰心底的疑問都答了出來。
不論是作為賀修筠還是景珩,主子都被她溜得團團轉,這哪是他能招架的啊?
怎麼還不來?這人好端端地非要親自下廚,将軍府還不至于清簡得沒一個像樣廚子。
“抱歉,裴公子,”蕭钰寬慰他道:“不過人總歸是要向前看的。”
“多謝公主。”裴令舟難得情真意切。
那場劫難鮮少有人善終,本應在五年前就向她道出這聲答謝的。
日頭已過正庭,一股飯菜香味如潮水湧來,立馬勾出了蕭钰腹中的饑餓之感。
賀修筠從廊前走來,身後跟了幾名端着湯盅和瓷碟子的小厮,遠遠望去樣式挺多。
就為留她吃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