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雖沒有通天的本事,好在吃一塹長一智,能及時止損,”何謙向明德帝俯身道:“今日微臣所言,句句屬實,請皇上嚴查明鑒。”
引出瑞王與薊州,便足夠了。
蕭钰眸光輕擡,落在禦座之上。
明德帝一身玄黑冕服,素來仁和的面上挂了愠怒之色,徒增壓迫之感。
“傳朕旨意,即刻搜查瑞王府、趙府、徐府,将趙松鶴與徐啟善親眷帶下去,加以嚴查,朕親自審問。”
下令關押瑞王,抄了王府,再翻出些似是而非的證據來,罪行便是敲定了。
瑞親王已經名存實亡。
在當今的皇室,隻有聖意,從無證據與規矩。
以明德帝的性子,任他抓到一絲把柄,順藤摸瓜,此番瑞王府算難保全了。屆時樹倒猢狲散,朝中瑞王一黨要麼伏誅,要麼被貶,要麼當株牆頭草,攀上太子或是齊王。
算上遂了聖意,恰巧也遂了蕭钰的意,留着瑞王,終究是個禍患。
此後還有齊王、太子……齊王藏拙多年,心機深沉,太子雖年少,但朝中勢力龐大,又是名正言順的皇室繼承人,往後再不可能這般順利。
左右朝臣叩拜行禮,秉筆太監高喊:“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待明德帝離去後,朝臣們三三兩兩各自散去,出了紫宸殿。蕭钰行至漢白長階下,便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公主殿下留步。”
蕭钰側身停下步子,發現何謙跟在身後,他從廣袖中摸出一枚白鳳雪羽玉佩來,朝她一笑:“如此貴重之物,當還歸原主。”
“那封折子上遞的時辰恰好。”蕭钰接過何謙手中的玉佩,“也謝過何大人對本宮的信任。”
“殿下錦繡心腸,微臣欽佩。”何謙垂首作揖:“皇上已向漕運司撥款,重建燒毀貨倉,近日京中不甚太平,微臣既得殿下相助,定當盡心竭力,如您此前所說,匡主益民,乃是微臣應盡之責。”
她不動聲色地看着眼前這人,面上淺笑清朗:“如此甚好。”
朝臣百官,有奸佞,自然也有忠賢。
蕭钰又同他寒暄幾句,乘辇離去,墨玦早已在神武門外駕好車等候。
甫一入車内,便見案幾對側赫然斜倚着一人,蕭钰不驚不惱,隻字未言,定住目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纖長的羽睫好似蝶翅,眸色潋滟如晴水,日光透過绐紗,頓生波光粼粼,撓得人心癢癢。
“看來瞧見我在此處,是殿下意料之中的事。”賀修筠率先開口,嗓音輕佻語帶笑。
蕭钰斂眸,嘴下卻不留情:“下朝走那麼快,就為了鑽空子溜進我的車?”
“殿下同何大人寒暄,我也不好打擾,便來此處等候。”賀修筠又挂上幾分不正經,“公主倒是難得關心我的去向。”
蕭钰一時語塞。
言罷,他手揚一封紙箋,“皇帝已派人去薊州捉拿瑞王,但本該在京中的蕭明塵沒了蹤迹。”
“瑞王留在京中的,隻剩一座空府邸?”蕭钰蹙眉,又兀自道:“還是慢了一步。”
賀修筠提醒:“當心蕭明塵和京中瑞王餘黨,亡命之徒行事多為極端。”
“瑞王留了後手,但隻要這人一日還活在大夏,皇帝便一日不會放過他,蕭明塵雖逃了,他沒那個本事動我,”蕭钰繼續道:“天子昏庸,但還沒有無能到讓瑞王和慶和郡王蒙蔽玩弄的地步。”
賀修筠深以為然。
蕭钰總能察覺到這人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現下如是,紫宸殿上亦如是。
她稍稍别開眼:“看我作甚?”
賀修筠懶懶地往車窗邊一靠,唇角微漾起一絲清淺的笑,“看公主将親皇叔全家送了進去,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蕭钰又睨了他一眼,聲音冷沉:“下車去。”
“心腸果然變硬了,幾日來公主勞累得緊,終于得空見見,竟這般冷漠。”賀修筠紋絲不動,沒有半點被驅趕的姿态,他故作失望道:“我費盡心思才上的車子,若被一句話趕了下去,我心裡難受得很。”
墨玦察覺到車内的動靜,試探性喚了聲:“殿下?”
“無事,”蕭钰斟酌了一下,吩咐道:“任何動靜權當沒有聽見。”
墨玦應是。
“啟程回府。”
話音落,馬車輪駛動,轱辘碾過神武門外的石磚,賀修筠倚靠在窗牖邊,銀面下薄唇輕啟:“鐵石心腸,卻也個口是心非之人。”
“你的面皮……”蕭钰靜靜瞧着他這幅無賴模樣,悠悠開口:“愈發變厚了。”
賀修筠沒忍住,喉間溢出一聲輕笑,他隻覺蕭钰這波瀾不驚的語調中,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是嗎?”他攤手坦然道:“我隻是想搭殿下的車辇。”
“那日你順走了我的東西,當還回來。”
賀修筠問:“什麼東西?”
蕭钰不冷不熱說道:“旁人贈予我的一枚平安鎖,饒是我再不喜歡,那也是我的東西,你怎麼随意拿了去?”
……原來是薛傅延送來的生辰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