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懿姝表情驚疑,凝固一瞬,卻聽蕭钰淡淡開口:“住持是心細謹慎之人,怎會輕易被迷暈?”
淑貴妃對陳皇後道:“姐姐,不妨去查查,昨日今日寺中都有誰與住持接觸過。”
蕭钰面露悲憫之色:“可憐住持一世清修,卻因我一事難逃被人嫁禍之嫌。”
說這話時,淑貴妃見蕭钰有意無意地看了她一眼。她暗自咬牙,彷佛蕭钰已經挂上那副寡淡神色,開始陰陽自己了。
淑貴妃亦是滿眼澹澹,回了她一個笑容。
明德帝終于開口:“事有蹊跷,便詳查,皇後封鎖了香雲寺,縱火之人還會插翅膀飛了不成?”
查訪半日無果,寺住持醒後,更是一個勁地請罪。多年來明德帝素知這人品性,倒沒怎麼苛責為難他,最後明德帝将這起縱火案遞到了大理寺。
此事僅蕭钰和淑貴妃心中明了,淑貴妃又及時清理了痕迹,若二人緘口,大理寺縱有三頭六臂,也難以尋到端倪。
淑貴妃舍了自己宮裡頭的人,雖說那侍女的嘴緊不會攀咬,但明德帝心中如何忖度她,就不得而知了。
借此分去明德帝對付皇後的心力,淑貴妃想,這是她能對蕭钰做出的最大讓步了。否則,寺中僧人侍衛衆多,她又不是沒有手段,何苦自污清白。
“娘娘用膳了……”淑貴妃身側的大宮女看她心情不佳,邊勸邊端出托盤内的午齋布膳。
吃完這頓齋飯,他們便要啟程回宮了。
“貴妃娘娘,忍一時風平浪靜,”淑貴妃身側伺候多年的大宮女道,“陳皇後鬧得再兇,膝下隻有一位公主,再過幾年太子殿下登基,您可有享不盡的富貴,屆時皇後也隻能為您是從,眼下最為緊要的是保重身子。”
“罷了。”淑貴妃執箸用飯。眼下,她與陳皇後皆是看不慣又幹不掉對方。但陳皇後如現今這般病怏怏地熬下去,未來如何,猶未可知。
況且……
後宮裡的陳皇後和淑貴妃免不了侍寝一事。但近來每每與明德帝同房時,淑貴妃察覺到他身體的異常。
思及此,淑貴妃強壓住飯菜下肚時胃中一陣惡心之感,此前她私下查到皇帝反常的陽亢與宮中熏香有關聯,卻隻是默默壓在心裡。
淑貴妃冷笑暗諷,明德帝這人倒對自個自信得很,被人下藥,還真以為是自己又行了。
蕭懿恒近兩年穩坐太子之位,若今上暴斃,蕭懿恒繼承皇位是闆上釘釘的事。淑貴妃巴不得這一日來得越快越好。
陳皇後算準了這一點。但皇帝不能留,未來,太子也休想登基。
淑貴妃扶額,眼下最棘手的當數蕭钰那丫頭了。看樣子,她暫無揭露之意,但一日如此,淑貴妃心頭的刺一日不能拔除。
……
經了半夜火劫,明德帝亦是疲憊,今日便各自在屋中用午膳了。蕭钰的随身物什連帶着廂房付之一炬,陳皇後将她接到東院,與自己同屋用午齋。
陳皇後執箸的手頓在半空,神色複雜地看着蕭钰。察覺到她略帶審視的目光,蕭钰不動聲色,繼續用飯。
片刻後,她最終敗下陣來,平靜地回了句:“母後,您說便是。”
陳皇後有許多話想問蕭钰,莫名地,她不知如何開口。斟酌半天說了句:“钰兒,答應母後,日後不可再以身犯險了。”
蕭钰緘默少頃,聲音沉緩地問:“母後知道了?”
“不論淑貴妃同你說了什麼,你們之間又有什麼籌碼交易,你不願同我講,我便不過問。”陳皇後語氣中粘着若有若無的惱意:“但昨夜之事,不可再有第二次。”
蕭钰垂眸凝着盞中羹湯,終于有了犯錯孩子的模樣:“母後放心,我心中有底,斷不會讓自己出意外的。”
縱有千言萬語,坐在她身側,陳皇後如鲠在喉,最終化為一聲無奈地歎息:“钰兒,母後有時候倒覺得,你變了個人似的。”
陳皇後有時竟對淑貴妃和蕭懿姝母子情生出些羨慕來,那二人素來是無話不談,蕭懿姝亦不會做各種令人提心吊膽的事。
她愈來愈發覺,自己和女兒變得陌生起來了。蕭钰瞞了她許多事情,心思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就像是對她這個母親築起了一道高牆,以上她都不介意。
隻是蕭钰身上透露出來一股平靜的瘋勁,令她後怕生寒。
陳皇後時常愧怍,是之前對蕭钰說的一些話讓她産生了誤會;亦或是自己身子虧空,給她施了些壓;還是自己本身太無用了……
蕭钰緩緩擡眼,觸及到陳皇後略帶憔悴的臉,眼角的細微褶皺猶如碎瓷的紋路,延展開來,往後便是發間夾雜的霜雪。
然而,陳皇後并不知曉,這亦是蕭钰心中的郁結。
前世這個時候,陳皇後已經離世了。
“因為……”
沒想過蕭钰會接她的話,陳皇後靜靜等着她的下文。
蕭钰莞爾。
“我在母後看不見的地方,悄悄長大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