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镯子反複在手腕間轉了又轉,簡直是愛不釋手。撫摸镯子的時候,她總是不可避免地想起許行的臉。
想起他的手指搭在皮膚上的溫熱,想起他好看的笑容。
這種無法控制自己思想的感覺讓她有些恐慌,緊接着,是更深的好奇。
一種和以前完全不同的,自發的,對許行的好奇。
夜色漸漸深了,李照月也慢慢感覺到困意,小心地把镯子滑回手腕根部,蓋上被子,閉上了眼睛。
又是那個夢。
破舊古怪的宅子裡,紅燈籠随風飄動,她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中,望向回廊的盡頭。
那裡似乎有火光。
她往前走去。
“你們會遭報應的,你們會遭報應的!”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叫。
走廊的轉角處突然拐出一大群穿着喪服的仆人來,他們拖着一個滿身是血的中年婦人,往院子裡走去。
李照月正好和他們打了個對面,卻被他們穿過了身體。
也就是說,這次她隻是這段夢境中的一道幻影。
院子裡有一口枯井,那群人把中年婦人摔到井邊。領頭的那個仆從滿臉橫肉,皮笑肉不笑道:“老爺和夫人能看上你們,是你們的福氣。”
中年女人雖然滿身血污,發絲淩亂,但她神情堅毅,朝着那仆從吐了一口口水,恨恨道:“你們這一群腌臜玩意,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明明是你們搶了我兒,卻要說成給我的福氣。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仆從被激怒了,啪的一聲甩了她一巴掌,怒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發回善心,成全你!”
說完,對着身後那群人使了個眼色。那群大壯漢一擁而上,擡起女人便往枯井裡扔。女人雙手扒緊了井的邊緣,破口大罵道:“你們這群喪盡天良的東西,我死後也會化作惡鬼,永生永世糾纏于你,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扒你的皮。我等着,我等着你們死的那一天,我等着!”
最後一句話随着女人墜落的動作,在幽深的井壁中撞出層層回響,女人凄厲的慘叫不停回蕩着,沖擊着在場所有人的耳膜。有人害怕地往後退,那領頭的仆從白他一眼,粗聲道:“鬼族都是傳說而已,怕什麼,更何況我們府中有仙人在,這上不得排面的惡鬼休想傷到我們。”
說完,又吩咐幾個人找來石頭,徹底将枯井封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這群人又匆匆離去。
隻剩李照月望着那口已經被封住的枯井,久久不能平靜。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女人在被投入井前,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明明所有人應該看不見她的,但是女人的眼神,就好像她站在那裡。
她的眼神裡含着絕望的悲傷,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恨。
她到底在怨恨我什麼?
李照月感覺自己好像被抽空了,沒有憤怒,沒有害怕,也沒有悲傷。她好像脫離于所有人和事,作為一個觀察者,冷靜地審視着一切。
她突然變成了一個自己都不認識的,無比冷漠的人。
李照月害怕這種感覺,于是匆匆收回視線,跟着那群人離開的方向而去。
這場夢已經做的夠久了,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跟上去,能看見這段夢境的結局。
是上次來過的房間,不過這次的門是敞開的。
到處都是紅綢,紅燭。喜字被剪成紅紙,雜亂無章地貼在窗戶,柱子,門上。這看起來可不像正常的婚禮。
李照月掃過院子裡寥寥無幾的人,還有那放在房間正中間的棺材,瞪大了眼睛。
這是冥婚。
意識到這個事實,李照月再度掃視四周,發現剛才看見的人影,有大半,都是紙紮的。
庭院裡很暗,蠟燭被紅色的紗布蒙住,透出暗紅色的光,打在那紙人慘白的臉上,瘆人得緊。
忽然,房間裡的燈火一晃,一個新娘服飾的人被綁着拖出來。紅色蓋頭遮住了她的臉,隻有袖口露出的手能證明她是人,而非紙人。
她很不情願,但手腳俱被綁了個結實,根本無力反抗。
緊接着,新娘身後,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被人押着拖出來。
他面色發青,眼神陰翳,吐掉口中的肉末,陰森森地望向前方,意味不明地說道:“隻是找了個所謂的仙人就想封印我?未免太異想天開!”
“兒啊,不是娘想這麼做,實在是……”身後傳來女人的哭聲,李照月轉頭望去,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上次在夢中見過的,那個貴婦人。
等等,她腦海中靈光一閃,頓時回憶起了那被投入枯井的女人的模樣,和現在這位夫人的長相幾乎沒有差别。
而這兩人……
她突然想起之前夢到的,救了自己的那位婦人。
這三個人,幾乎是一模一樣!
她尚在震驚中,那婦人身後,走出一個人來。
竟然和她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