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場驟雨初歇,天氣乍然轉涼,秋風也浸染漠漠寒意,枯敗殘葉在風中翻卷着時聚時散,零落成泥。
寥落殘景盡收眼底,東隅不由悲從中來,她恨自己的弱小無力。
她收回視線,看向凝神聚氣的姚黃。
一刻鐘前,姚黃說自己曾經見過悅遊道姑的施為,依葫蘆畫瓢她也要再次将内丹取出,護住蕭梓童的心脈,為他赢得一線生機。
“值得嗎?你已經救過他一回了,以此報答他在你渡劫時的回護之恩,還不夠嗎?”東隅不理解。
“我不是在報恩,我隻是想他活着,好好活着。”
姚黃轉頭嫣然一笑,明麗的側臉氣質絕塵,有一種隻要盛放,不在乎隕落的決絕之美。
墨淮桑在東隅跟前晃了晃手:“想什麼呢?魂都沒了。”
“少卿!”回過神的東隅下意識捉住他的袖子,眼巴巴地軟聲哀求,“幫幫他們吧?您能去請崔老道長嗎?都是靈寶派,理應對那‘玄牝劫’有所了解吧?”
墨淮桑瞥了她一眼:“他不能出宮。”
“我去求他,他現在也算我半個師父。”東隅自顧自說道,帶着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堅持。
“他近二十年都沒有出過宮,你當我在說笑嗎?”墨淮桑霎時冷下臉,“旁人為情尋死覓活也就罷了,你也魔怔了嗎?”
東隅怔愣在原地,苦笑,自己又一時沖動了。
此時,姚黃已将内丹取出,身形開始變得清透,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氣裡。
她快速舉起内丹移到蕭梓童嘴邊,捏開他的嘴角,内丹因為手指的虛弱顫抖掉了下來,所幸正好閃進蕭梓童的嘴裡,但是姚黃已經維持不了人形。
她絕望地看着自己的手穿過愛人的身體,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她将目光投向東隅,滿眼懇求。
東隅被激得破罐子破摔,将小金靈抽出,急切吼道:“你快想想辦法啊!”
小金鞭在空中舞了幾圈便朝外飛去,仿佛被逼得落荒而逃。
墨淮桑實在看不下去她病急亂投醫的樣子,拉過東隅,直視她的雙眼:
“你現在要冷靜下來,我且去宮裡問問老頭,隻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畢竟悅遊道姑都說沒有辦法……”
“誰說我沒有辦法?”一道幹脆利落的聲音傳來。
東隅、墨淮桑、姚黃,兩人一妖,全都傻傻地看向雕花木窗。
就見窗口飄進一個矯健的身影,在空中翻騰後潇灑落地。
“仙姑!”東隅驚喜出聲,兩滴淚劃在眼角将落未落。
“最煩哭哭啼啼的人。”悅遊道姑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隻是不想被砸了招牌,還不來幫忙!”
她從随身帶的包袱裡取出一株脆嫩鮮綠的草交給東隅搗碎:
“我要施法,約莫一個時辰,每逢一刻鐘,你将那藥草的汁在他嘴裡滴三滴。”
“你。”悅遊道姑轉向墨淮桑,更是沒有好臉色,“去門口守着,就是天皇老子也不準進來。”
“還有你。”她對着床邊的虛空嫌棄道,“安靜待着,這小子還沒死呢,别上趕着給他哭喪。”
東隅偷偷觑了墨淮桑一眼,被他的冷眼抓個正着,她吐了吐舌頭,朝他讨好一笑。
墨淮桑有火也發不出了,他冷哼一聲,氣定神閑朝門口走去。
東隅内心大定,她穩穩地碾碎藥草,配合悅遊道姑施為。
整整一個時辰過去,悅遊道姑終于收手。
她滿頭大汗,神色疲憊不堪,仿佛蒼老了好幾歲,道袍被汗水浸染成深色。
東隅心知悅遊道姑為救蕭梓童付出了太多心血,立馬上前将她扶到一旁坐定,默默奉上布巾。
悅遊道姑原地打坐,良久,她臉上的血色才恢複幾許。
“行了,如你們的意,人我也救了,有些後果你們不擔也得擔。”她朝姚黃的方向示意,“尤其是你。”
“你剛經曆與内丹融合不久,又強行凝聚輸出千年修為,妖身受損得厲害,你這一世恐怕都不能再修煉成人形了。你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跟本體脫離太久,你這妖身都維持不了多久,一着不慎就灰飛煙滅。”
“多謝仙姑救命之恩,姚黃會日日在天地跟前祈福,願您身體安康,福澤綿長。敢問仙姑,蕭郎他如何了?”
墨淮桑從門口走回,聞言不由得哂笑,滿眼不以為意。
悅遊道姑皺起眉頭,淡淡朝他扔了個白眼,才向姚黃說話的方向回道:
“先前那小子身上的内丹被奪,我才說沒辦法。方才用上在青橙山尋到的化靈草,這次你的靈力結結實實跟他融在了一塊,不出意外的話,再活個四五十年沒問題。”
“仙姑大恩。”明知她看不見,姚黃結結實實伏在地上磕頭。
東隅輕歎,輕聲問道:“接下來你作何打算?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如果我辦不到,蕭府肯定會傾力相助的。”
姚黃沖她勉強一笑:“既然他安好,我也該回去了。”
墨淮桑一聲嗤笑,東隅難得氣鼓鼓地直視他。
來自仙姑的白眼,墨淮桑直接忽略不計,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小神婆居然敢瞪他?誰借給她的膽?
墨淮桑被刺激得不輕,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開啟嘲諷模式:
“一人一妖救來救去,你們不累旁人看着都累,就不能好好面對面溝通嗎?别你一走,他有尋死覓活,最後還得拖累本少卿。”
東隅眼前一亮,這确實點到根本上了,鼓起的腮幫就勢一收,沖他笑出甜甜的梨渦,隐形的小狗尾巴搖得飛起。
墨淮桑雖然又是一聲輕嗤,但不得不說小神婆的谄媚行為,讓他的心裡很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