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後,應是過了許久,籠罩在扶蘇身上的光團漸漸褪去,眼前人的嘴角漾出一個淺笑,清澈眼眸中溢出愉悅與滿足。
在淺淡的桂花香中,唐婳回過神來,她赫然發現那張房契已經被攥在手中,輕薄的紙張竟有牛皮紙一樣的硬度。
她怔怔盯着那房契,喃喃念叨:奇怪,她究竟是怎樣機械而又毫不客氣地接過這房契的?還是說,這本來就是她應得的?
唐婳擡頭,先是看了一眼不遠處沒來得及搖扇子的宋玉,笑容挂在他的嘴角。被唐婳看了一眼,他又不自然地打開扇子,這下隻能看到他微皺的眉頭。
奇怪的人!但可以确定離這麼遠的宋玉不會來打擾他們。
唐婳轉向扶蘇,忽視他溫柔似水的目光,盯着他頭頂的攻略值,心不在焉道:“公子,我有一個朋友,很好的朋友!我的朋友,他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她在冷宮靜心苑。那院中也有一棵桂花樹,可是她沒有人陪着賞花,她還要做針線活來賣,可不可以......幫我救她出冷宮?”
扶蘇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移步桂花樹下,走了幾步後停下,唐婳後知後覺地跟上,兩人一前一後停在桂樹下。
扶蘇擡頭凝視着一樹桂花,似是艱難地問:“想必靜心苑中的這位舊友對唐姑娘來說也很重要吧?”
唐婳點頭,繞到他的身邊,疏淡的枝葉将要落在他的頭頂,她想起了那日也如這般,他的鬓邊插着一枝桂花,人比花嬌。她盯着扶蘇頭頂的攻略值,幹巴巴地、一字一句道:“我的朋友對我很重要,叫阿飛,冷宮中的那位也重要,名衛棠陰,總之,兩人都很重要。”
說這話時,唐婳本無心,但回憶起點點滴滴,竟帶上了半分真心。扶蘇靜靜地聽着,嘴角還挂着淺淡的笑容,他的臉很好看,總歸一笑生輝,因而略顯蒼白的臉并不突兀,反而生出了一種莊周化蝶般的朦胧。
半晌之後,扶蘇側身,語氣淡然道:“子蘇對姑娘有諸多愧疚,聽聞姑娘原先的宅院并不安全,原是子蘇的過錯,因而在此地選了一處宅院送與姑娘,姑娘可還滿意?”
扶蘇一如往常的端方有禮,仿佛方才隻是一場夢,唐婳點了點頭,又補充道:“我很滿意......多謝。”
“既如此,子蘇告退。”
扶蘇轉身欲走,他頭頂的攻略值停在“70”,沒有減少也沒有增加,唐婳複雜地目送他遠去,竟鬼使神差地折了一枝桂花叫住立在門前的扶蘇:“等等!”
唐婳幾步趕上,将手上的桂花塞到他手上,信誓旦旦地保證:“送你,你戴了好看。”
扶蘇握着桂花的枝幹,掌心觸到星星點點的柔軟,朗聲笑:“子淵常說,唐姑娘甚是有趣,此言非虛。”
收了人家的宅子,折了宅子裡的桂花再送給人家,唐婳認了這個理,也不反駁。
不遠處街巷轉角,一雙陰郁的眼睛盯着談笑的三人,狹長鳳目中仿佛點燃了一團火焰。
宋玉有感擡頭,注意到不遠處閃躲的身影,勾唇一笑玩味道:“公子且慢,不如送唐姑娘回西市如何?唐姑娘不會介意吧?”
說完,宋玉替唐婳撩開馬車的簾子,眼神狀似無意地飄向了不遠處的轉角。殊不知,他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暗處的人,眨眼間,淩厲的掌風掀翻了唐婳面前的馬紮,來人沖向宋玉。
變故就在一瞬間,扶蘇拉着唐婳退開一步,宋玉使壞擋在兩人面前,面對來人見招拆招,遊刃有餘。
宋玉所學多為江湖雜學,輕靈有餘但威力不足,不過對付盛怒中失去理智的狂人卻是綽綽有餘。兩人纏鬥在一起,難舍難分。
唐婳定睛一看,看清來人後,“啊”地驚叫一聲,一隻手緊緊捏着扶蘇的衣袖,眼神中透露出焦急不安。
“唐姑娘不用多慮,子淵自有分寸,不會傷了你的......朋友。”
唐婳的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沒有注意到扶蘇語氣中的苦澀。
片刻後,方才還一招一式打鬥的兩人雙雙倒在地上,四條腿奇異地打了個結,根本分不清是誰騎在誰的身上。宋玉的白玉冠散落在地,阿飛的衣領被撕開,脖子上留下兩道深淺不一的口子,如果不是守門的小厮清退了圍觀的衆人,那真的是斯文掃地。
唐婳的心落回肚裡,甚至有些想笑,扶蘇一直盯着扯住自己衣袖的小手,心情甚好:“那位可是對唐姑娘來說重要的人?”
唐婳聽出了扶蘇的揶揄,一時語塞。此時,阿飛翻身騎在宋玉身上,兩隻手死死按住宋玉的雙手,不忘擡頭得意望向唐婳,好像一隻邀功的大狗,隻不過是眼尾上揚、邪魅張狂的......大狗!
她松開扶蘇的衣袖,盯着他無辜的臉譏笑道:“宋大人......自有分寸?”
扶蘇身子僵住,他沒有回答,唐婳心情大好,轉向還在扭打的兩人,大喝了一聲“好”,随後,她自知失言,慢悠悠跑到兩人身旁,故作擔憂道:“别打了,你們别打了!”
話音剛落,扭打在一起的兩人迅速分開,宋玉作揖道:“俠士好身手,在下受教!”阿飛冷哼一聲道:“彼此彼此。”
唐婳驚歎于兩人的變臉速度:果然是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