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是否漫長而又短暫?時間的流逝對于不同人來說是不同的體驗。
對于唐婳來說,兩度生死,似乎沒有什麼事是必須要完成的,也沒有什麼是不可舍棄的,她漸漸能安然認可“總之歲月漫長,然而值得等待”。
因而,日升日落,唐婳依然待在養心殿,發呆,看殿中人去人往,這期間與她日日相對的是公子扶蘇與他的近臣。
在唐婳看來,公子扶蘇便是那種恨時間短暫的人,他每日大約卯時起床,出去晨練一番,然後去上朝,不上朝的時候就直接去習武場,辰時回來吃早飯,接着又去慈甯宮請安,請安回來批奏折、處理政務直到午時吃午飯,午後小憩片刻召見大臣會客,或是去藏書閣,一下午後就到晚膳時間了,晚膳有時去慈甯宮,有時設宴大臣,戌時初雷打不動去琴音閣,大約一個時辰回來後看書,與他的近臣讨論政務,大約到子時就寝。
當然,公子扶蘇在養心殿時,唐婳就找個安靜的角落,盤算,發呆。
起初,唐婳盤算着種種不解的問題,比如,假設她不去賣糖畫了,這個世界還能不能運行?公子扶蘇頭頂的攻略值不見了,是不是之前就是誤會呢?
後來,唐婳發現是她多慮了,這個世界少了她,太陽照常升起落下。公子扶蘇攻略值的有無改變不了她的現狀。
唐婳開始懷疑當初三生将她送到虛真界的目的,也懷疑三生送她回家的承諾,挫敗、憤怒一點點蠶食她的理智,她開始在養心殿亂竄,找着被她遺忘的彼岸花。
不知是她遺忘了彼岸花還是彼岸花遺忘了她,她将養心殿“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然後在殿内大喊:“三生!三生!傻瓜三生!”
殿内空蕩蕩沒有一絲回音,唐婳很不滿意,她飄出殿外升高到最高點重複着呼喊,然而,周圍并無變化。
天空一碧如洗,沒有一絲雲彩,半空中沒有一絲風。
唐婳怔愣片刻,飄回了養心殿,殿中,公子扶蘇正命人添香,邵麗福親自阖上銅爐。
檀香袅袅,奇迹般地,唐婳心中感到片刻安甯。
至此之後,唐婳再也沒有傻乎乎地大呼小叫,她通常安靜地靠窗坐着,看松柏,看飛鳥,看天空雲卷雲舒。
直到那日慈甯宮派人到養心殿傳話,來人很是眼生,恭敬地重複太後旨意,唐婳才發現養心殿的宮人很少,除了面果、花糕以及邵麗福的幾個徒弟,再沒有旁人。
“公子,太後有請,雪後初晴,邀王昭儀圍爐煮茶,盼公子同去。”
唐婳聽得“王昭儀”,八卦的雷達瞬間啟動,她自窗前飄到來人跟前,想要聽明白些。
這些時日,唐婳從沒有在養心殿看到過公子扶蘇的後妃,與公子扶蘇相處最多的是宋玉、蒙家兄弟與總管邵麗福,所以猛然聽到禁苑妃子,唐婳來了興緻。
公子扶蘇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略思索後跟着傳話的宮人前往慈甯宮,唐婳緊随其後,走出養心殿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朗朗天空染上了瑰麗的色彩,紅霞低垂得仿佛要為整座宮城披上嫁衣。
良辰美景不容辜負,唐婳更加興奮了。
唐婳随公子扶蘇穿過回廊,盡頭處,高挂的宮燈燈影憧憧,廊下站着一位姿容端麗的女子,鳳眉明眸,身披着的軟毛金絲鬥篷在燈光映照下流光溢彩。
女子見到公子扶蘇,身子微福款款而拜,濃密的發髻微微晃動,如流雲一般緩緩傾瀉,起身擡眸,女子漫不經心地虛扶發上舒展的絨花,展顔一笑,勾魂奪魄。
一瞬間,唐婳的瞳孔放大而又收縮,她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嘴角不自覺地揚起,愉悅達到了頂峰,腦中驟然一空。
再回神時,女子和公子扶蘇已經相攜踏入殿中,唐婳匆匆跟上,無意識地留意着女子的一颦一笑。
慈甯宮中,上座衣着華貴的婦人正閉目養神,見兩人相攜進入殿中,微睜的雙目流露出笑意:“瑕兒近日愈發憊懶,去養心殿也不勤了,公子又忙于政務,你二人聚少離多,可讓我操心,真是一對冤家,如今看着,卻是琴瑟和鳴,老婆子我也就放心了。”
女子熟稔地坐到婦人身邊,撒嬌道:“哎呀,母後哪裡就老了,我看是容光煥發,瑕兒看着甚是欣喜。”
公子扶蘇淡笑行禮,卻被婦人招手喚到身邊,三人挨着,頗有母慈子孝,夫妻和睦的意味。
唐婳正津津有味地旁觀着,并意識到兩人的身份,年輕的女子是王昭儀,上座的婦人便是太後吳氏。但她可沒有忘記,從前公子扶蘇遇刺,宋玉與邵麗福合計逼死吳氏,如此看來,這至孝的畫面怎麼看都有一絲違和。
“母後可真是偏心,與兄長喝茶也不叫上兒子!”
清朗而恣意的聲音傳來,面如冠玉的華服男子大步流星地踏入殿中,吳氏寵溺地看着男子,與此同時,公子扶蘇不着痕迹地起身,男子訝然,而吳氏嗔怪道:“我兒竟是癡了,莫要忘了禮數,快拜見你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