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多的思緒在登上高樓之後煙消雲散,扶蘇轉身,長風入懷,止于高閣,連台階下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都縮小了幾分。
扶蘇的目光在唐婳漸漸遠去的背影上停頓片刻,也許是站得太高,他的内心逐漸平靜。
唐婳猛地停下腳步,她還是有太多疑團沒解開:“哈哈哈,我想起來你在西六宮我在東六宮,我們不順路啊,我得從東邊走。”
唐婳朝東邊指了指,退後一步,邊退邊朝王瑕揮手:“過幾天再去找你!”
唐婳匆匆轉身,跑到漢白玉階下,那上面已經沒有扶蘇的身影,她知道她應該繞過這棟龐然大物繼續從東邊走,但芝蘭殿太安靜了,安靜得好像剛剛經曆的喧嚣根本不存在。
唐婳噔噔噔地跑上台階,邵麗福侯在殿外,見到氣喘籲籲的唐婳有些吃驚。
殿内的扶蘇正彎腰撿起掉落的旒冕,唐婳眼中一亮:“你在這裡做什麼?”
邵麗福瞪大了眼睛:“公子吩咐一個人......”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唐婳已經雀躍地跨過門檻,奔向扶蘇。
扶蘇愣了愣,不看唐婳,隻是捏緊了手中旒冕:“為什麼要來?”
唐婳張開雙臂轉了一圈:“嘿嘿,看看我現在是誰?”
扶蘇忍不住擡頭:“是誰?”
唐婳擡起下巴,得意笑:“宮女”,随後她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雖然隻是三等宮女!”
扶蘇勉為其難笑了一下,繼續問:“那你會做什麼?”
唐婳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扶蘇會這麼問,腦子轉了幾個彎,但還沒想到後續發展,直到她擡頭看到扶蘇眼中升起的笑意,她瞪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扶蘇收起笑,朝唐婳伸手:“替我冠發。”
邵麗福很有眼色地捧上梳篦、玉冠,唐婳為難地四處張望,偌大的芝蘭殿,找不出一個正常坐的地方,随即她盯上前方的王座。
唐婳手指了指王座:“去那裡。”
扶蘇搖頭:“不去,太高了,我累。”
唐婳嘟囔着:爬殿外的台階不累,現在爬幾步的王座就累了,嬌氣!
唐婳又指了指樂師留下的蒲團:“去那吧。”
扶蘇點了點頭,将手中旒冕扔給邵麗福,任唐婳牽着走向蒲團。
唐婳将扶蘇按坐下,拿了梳篦繞到他身後,輕輕一梳到底。
“嗯。”
唐婳手抖了抖:“啊?弄疼你了嗎?”
扶蘇揮揮手:“邵麗福,銅鏡擺正。”
邵麗福手握着銅鏡,小心地舉高了些。
唐婳捏了捏梳篦,将他的長發悉數梳過,費力地束起,一手握着好不容易束起的發髻,一手去拿玉冠。
扶蘇已經拿着玉冠舉到頭頂,唐婳忍笑望着銅鏡中繃着臉的扶蘇,接過玉冠鄭重冠上,然後非常順手地扯了扯一旁的發絲。
唐婳滿意打量蓬松的顱頂,問:“怎麼樣?好看吧?”
扶蘇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尚可。”
聞言,邵麗福撤了銅鏡,扶蘇擡頭撇了他一眼,邵麗福又緩緩舉起了銅鏡。
唐婳拉起扶蘇:“好了好了,你明明很滿意,不用看了,我們走吧。”
扶蘇慢吞吞跟在唐婳身後:“去哪?”
唐婳其實想問阿飛的事,她轉頭看了一眼扶蘇,隻見他眉眼俱松,她的膽子大了幾分,又回頭扯上蒲團,匆匆拉着他在殿外坐下。
兩人腳下是延展的漢白玉石階,四方的廣場上空無一人。
唐婳有些眩暈,之前沒發現芝蘭殿有些許高,她偏頭靠向扶蘇,猶豫了片刻,問:“阿飛為什麼要刺殺?”
扶蘇低頭盯着自己大剌剌坐下的姿勢,神色不明,肩上微癢,他攬住唐婳肩膀,不再糾結自己的坐姿:“我還以為你不會問了”,他歎氣,繼續說:“他是受人所托,猜猜看那個人是誰?”
扶蘇今天的問題尤其多,唐婳擡頭:“啊?受人所托?”
甯長歸在牢裡,遠方的胡亥有可能,但是太遠了,短時間内阿飛籌謀不出一場刺殺。
唐婳疑惑地望着扶蘇,随口問:“不會是你的人吧?”
扶蘇點點頭:“是我。”
唐婳猛地起身,居高臨下地瞪着扶蘇,說不出一句話。
她是真的覺得兩人奇怪,還是那句話,她也是真的覺得命苦啊!
唐婳扶額笑了一下,扶蘇握住她的手,仰頭微微用力,唐婳摔坐在他懷裡。
“我錯了,我不該瞞着你。”
扶蘇熟練地道歉,唐婳重重地擰了一下他的胳膊:“别說了,死性不改。”
扶蘇三言兩語将阿飛去天牢刺殺甯長歸以及兩人商議的事告訴了唐婳,唐婳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那阿飛逃出去後,他要去哪?”
扶蘇搖搖頭,唐婳既然已經知道阿飛逃出去了,她決定找時間去見阿飛。
“我要見阿飛!”
“不行!”
唐婳掙脫扶蘇懷抱,噔噔噔跑下台階:“早知道,我也不告訴你!”
說着,唐婳提起裙子跑步離開。
宮外故人已經就位,怎麼能夠停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