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分鐘後,任月匆匆坐上方牧昭的貨拉拉,對親戚說是醫院叫趕着回去。
至于什麼緊急任務能讓一個初級檢驗師連夜趕回,親戚不在意,畢竟他們不清楚醫師和技師的區别。穿白大褂就是醫生,肩挑救命重擔。
方牧昭不忘叮囑:“現金部分的收據拿好了嗎?”
任月:“都有了。”
方牧昭有時細緻,總讓人懷疑他在類似事件上吃過虧。吃一塹長一智,他的謹慎都是從社會大學修來的。
貨拉拉徐徐開出村莊,越來越遠,從此家鄉成了故鄉。
任月問:“你怎麼知道有人來找我老豆?”
任開濟化成灰那一刻,任月跟他的恩怨清零,不再介意父親的稱呼,像面對老家一樣,離得遠了才有感情。
“千裡眼。”
方牧昭明顯在敷衍她。
“喂。”任月蹙眉叫了一聲,旋即又覺得太刻薄。任開濟出事以來,方牧昭為她跑前跑後,又借錢給她,從潛在的敵人,成了恩人。
任月放輕了聲音,“你消息真的好靈通。”
方牧昭抽空瞥了她一眼,不相信狗嘴能吐出象牙,任月對他還有柔情的一面。
任月罕見釋放溫柔,哪知泥猛軟硬不吃,臉上浮現古怪的笑。
她氣餒,“又不說?”
方牧昭:“你相信就是真,不相信就是假。”
他們之間的信任問題就像一顆蟲牙,時不時發作一下,會疼,但不緻命。
沒疼得死去活來前,誰也不想治療。
任月換一個問題:“他們不知道他已經沒了嗎?”
沒等方牧昭回答,她自問自答:“不對,他們應該知道,才跟着過來的。但是,晚了一步?”
方牧昭:“不錯,挺聰明啊。”
“他們為了那七萬塊來的嗎?”
不然,任月想不到任開濟還能留下其他有價值的東西。
方牧昭:“答對。”
任月薄惱:“你能一次性把知道的告訴我嗎?我不喜歡推理和冒險遊戲。”
方牧昭:“你已經在遊戲裡了。”
任月早已被動入局,從任開濟給她寄出來路不明的七萬塊開始,或者更早,從她成為他女兒,他作奸犯科開始,命運早已埋下陷阱。
任月問:“那些錢……你怎麼處理了?”
他們的蟲牙又被搗了一下,痛中帶爽,異常刺激。
方牧昭已經替她構想好了畫面:七萬塊進了他的口袋,打折成了三萬塊,再流進她的口袋,變成名正言順的借款。
懷疑接二連三,沉重如山,沒人能輕松扛下這份重量。自己人會懷疑他,敵人會懷疑他,連女人也懷疑他。這已然成為他的日常生活。
方牧昭反問:“你覺得呢?”
任月往窗沿支肘,托住額頭。
方牧昭說:“你既然不相信我,為什麼不直接跟當差的提這筆錢?”
任月若是提了,警察一定找方牧昭問話。
當初如果勇敢一些,直接把錢交給警察,是不是就沒有今天的麻煩?
局面複雜,超出任月的處理能力。
她揉了揉太陽穴,“我想睡一會,你一個人開行麼?”
方牧昭:“要不你開?”
任月:“你這兩晚睡了嗎?照顧不周,不好意思啊。”
方牧昭:“睡了。”
任月一直坐靈堂守夜,幾乎沒有合眼。發過微信安排方牧昭在她以前的房間休息,他說不用管他。喃呒佬通宵達旦唱誦,白天更為嘈雜,他的睡眠質量堪憂。
任月說:“要找個地方先睡一會補眠麼?”
方牧昭:“再慢一點,恐怕要一直睡了。”
任月反應一會,才反應過來是“長眠”的意思。
她呸了聲,說晦氣,他反倒笑了。
任月:“你現在真不困?”
方牧昭還是老台詞,“你講話就行。”
估摸回到海城還能睡一個正常時長的覺,任月掩嘴打哈欠,撐起精神跟他講話。
彼此了解不深,算不上促膝長談,拌嘴更為合适。
高速夜色漸濃,貨拉拉終于進入海城地界,熟悉的車水馬龍喚醒安全感,任月悄悄松一口氣。
“一會你在地鐵站放我下來就行了,需要重新調整導航目的地麼?我怕錯過高速出口。”
任月說了一個離租房三站路的地鐵站。
“不用,”方牧昭說,“我可以送你到小區大門口。”
任月:“不用那麼麻煩,我住得離地鐵停近。”
方牧昭:“你住哪個小區?”
任月:“我住城中村。”
方牧昭:“哪個?”
方牧昭好像失去邊界感,刨根問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