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撥過去,手機上一聲劇烈的震動,提示說号碼無效。
“那學生找到了?”熾連澤問。
“學生?”隊友疑惑,“不是學生,是社會無業人員,五十多歲,挺危險的,澤哥,現在沒事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開車來的,自己回去。”熾連澤目送隊友離開,轉身又走進了大樓,推開一道門。
螢火蟲從窗外的草叢裡慢慢飛向空中,整個空間的溫度超過三十攝氏度。
熾連澤知道,他又回來了,如此輕松,隻是推開了一道門,用那隻浮現出海棠花的手。
但是周圍除了蚊蟲和風,沒有人的動靜。
熾連澤有些懊惱。他恍然想起,自己無法判斷重新返回的這個時間是不是剛剛遇見那個人和南冬雪的時間。
他還怪聰明的。
熾連澤又轉身,開門出去。
風是熱的。周圍無人,也無燈。月亮和星星倒是亮堂。他沒有回到正确的時間。
熾連澤重新回到五樓,那道鐵門是開着的。窗邊的鋼筋是折斷狀态,說明現在是南冬雪被救出之後的某個時間。他撿起鐵棍,舉着手電筒,走進鐵門内部,許久沒有通風,煙塵混着某種排洩物發酵的味道沖進胸腔,幾乎令人不能呼吸。
熾連澤站在門口,舉着燈掃了一圈,确認裡面什麼都沒有。他的腳踩過的地方留下了腳印,于是他蹲下來,仔細尋找。
水泥地面上蒙了厚厚一層灰塵,什麼都看不見。
正當他洩氣之時,一個小小的東西映入眼簾。他用鐵棍把那挂着繩子的三角形之物勾到眼前,抖落了厚厚的塵土,那東西的全貌展現出來。
是一個紅色的布包,上面用金線繡着三個字——護身符。熾連澤摸到裡面似乎裝了東西,打開來一看,“南冬雪”三個字給予他的沖擊力,就像是吸血鬼在墳墓裡挖到了四百年前心愛的女孩正當年少時的照片。
“把它讓給我怎麼樣?”
熾連澤吓得一激靈。把那護身符緊緊攥在手心裡,塞進了靠近心髒的襯衣口袋中。接着看到那個人終于露出了全貌。
“南冬雪在哪裡?”張梧桐的臉。他怎麼敢?!
“她對你很重要嗎?”張梧桐上前一步,整個人猛然增大了一倍,熾連澤顯得像個豆芽菜。張梧桐步步緊逼,“她對我來說,是我的一切。如果不是你,我會和她生活在一起,白頭到老。你在雪地裡找到了這個人,害得我不得不離開。作為補償,把你的身份給我吧。我會作為你,繼續你的生活,絕對比你在這個世上活得精彩多了,怎麼樣?反正你也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她,也沒有意義,對不對?”
熾連澤覺得腿軟。每後退一步都像是在拖着釘入地面的石頭樁子。簡單的腦袋在如此非人類所能理解的情景恐吓之下,所能思考的事情變得更加單一了。
“你……是什麼?”他的身體,包括聲音都止不住顫抖。熾連澤本以為自己已經能夠接受這些怪異的事情。當他再次面對,卻無法控制的産生了恐懼。
“我會慢慢告訴你的。隻要你遵從我的意志,把你的一切都交給我。”
張梧桐又變成了他的臉。他被輕輕一推,身體向後慢慢傾倒的過程中,看到站在自己對面的人變成了他的臉,他在想為什麼他自己要傷害他呢?
耳邊的翻書聲“嘩啦啦”消失在腦後。他沒有覺得任何不對勁。
他躺在了雪山上,四肢僵硬,無法動彈。那時候他在想,要是一個名垂史冊的人躺在這兒會做什麼?
他蹲在滿是飛塵的大樓廢墟底下,呼吸道不适的時候,他在想,有沒有一個人永遠的想念這種感覺?一個人面對着這種環境,會想要做什麼呢?
陽光明媚的早晨,他窩在被子裡,聽着鐘表的秒針“滴答滴答”一聲又一聲,催他入眠,醒來又是兩個小時逝去。他呆望着窗外,看見兩隻麻雀飛過,他又在想,過去的這兩個小時要是送給有用的人會怎麼樣呢?
他的大腦好像處于刀刃之上。隻要選擇一邊就可以正常的生活,但他選擇了中間位置。
時間對他來說沒有什麼用。周圍的人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麼用。
他是遊戲裡的一個NPC,一直在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至于他的心需要什麼,看不見的幕後人物認為他需要電池,在某一個不被關注的角落裡,他知道自己實際上并沒有什麼用。
那本書又翻過了一頁。因為無聊,他不能長久地停留在一個環境之中。
從26歲一頁頁往前翻,直到十多年前的某個午後,課間,他們在陽台上坐在同一張凳子上,他在唱歌,旁邊的南冬雪一臉呆呆傻傻樣無動于衷。
像這樣許許多多個瞬間留下的情景重現,比熾連澤本人還記得清楚,他不禁發笑。
“對不起哈,我沒有特别想要留下來的瞬間。看來你并不清楚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熾連澤猛地睜開眼睛,擺脫了身體上的一切重負,倍感輕松舒暢。他發現自己坐在水泥地上,大樓已然倒塌,橫梁和牆壁亂七八糟拼湊在一起,搭出了一個小小的空間。
外面的光從縫隙間透進來,微塵在光束裡躍動。
他看見不遠處的水泥闆下面有一個人正在掙紮。熾連澤來不及多想,立刻從狹窄的空隙之間爬過去,一邊從對講機裡呼喚隊友,一邊努力擡起那塊石闆。
隊長指揮現場的聲音,混着救護車的警笛聲、狗叫聲、人員嘈雜的喊叫聲、附近石闆繼續倒塌撞擊的聲音。
熾連澤擡頭,面對這絕望的環境,他心裡的“無用”化作了所向披靡的劍鋒,為柔弱的生命——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