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黎眸光微閃,又問他西苑該如何走。小管事再次作答。
黛黎福了福身,留下一句謝過,便往西苑去。
和旁的閣院相比,胡姬所住的西苑要柔和許多,院外種了兩棵枝繁葉茂的柰樹。而還未行至門口,黛黎就聞到了脂粉的淡香,偶爾還能聽見一兩聲女郎的笑語。
黛黎走進閣院,目光迅速掃了圈,最後鎖定兩個二十出頭的胡姬,她向她們說明自己是東苑舞姬的一員,奉命來讨身衣裳。
兩個胡姬并無懷疑。一則她們來府邸時日不長,兼之年輕,還未有太多心眼與氣焰;二則她們的衣物皆是府上所提供,借身衣裙罷了,不是什麼大事,兩人允得很快:“衣裳的顔色有要求否?”
黛黎本想搖頭說沒有,但那兩個字到了喉間又被她咽回去:“我能随你一同進去嗎,順便在裡頭換了我這身衣裳。”
年輕胡姬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我先前怎的沒見過你。”屋裡忽然有人說。
黛黎聞聲望去,隻見一個年約三十的美貌胡姬倚在窗牗旁,正狐疑地看着她。聽這人的語氣,黛黎懷疑先前她曾到舞姬住的東苑走動過,見過那邊不少人。
“我是琴姬……”黛黎見她狐疑不減:“的朋友,名叫菘藍,前日才到府上,你之前未見過我也尋常。”
那胡姬再問:“你原先是哪兒的,為何輪落到當舞姬?”
無論是東苑還是西苑,裡面住的都是無關緊要的藝姬,太守自個的姬妾是不住這裡的。
黛黎跟着年輕的胡姬進屋,邊走邊娓娓道來:“我原是南邊的,随夫君北上行商營生,途中不幸路遇劫匪,家中人除了我皆死于劫匪刀下,而我後來偶然被一行镖師所救,多番輾轉最後來到了這裡。府君還未安排我搬遷,想來是另有打算吧。”
屋裡内間放了不少衣箱,黛黎看了遍,最終挑了一身灰藍色的衣裙。
“你确定要這身?這身是否太過樸素。”年輕胡姬嘟囔。
“無事,我不喜張揚的色彩。”黛黎笑着說。
衣裳挑好了,黛黎又讨了雙圓頭帛履,就地一并更換,換下來的現代衣物與涼鞋用那件寬大的曲裾男袍包裹,雙袖打結捆成包裹。
“你叫什麼名字?”黛黎問那個借她衣裳的胡姬。
對方眼睛一亮,忙報上自己的名字,“彌加,我叫彌加,你……日後莫要忘了我。”
黛黎聽出她的弦外音,“自然。彌加,你這裡有米粉嗎?”
她本來想說鉛粉,但又想起這個時代的妝粉中,鉛粉造價高昂,非貴婦千金用不起,自然不會出現在舞姬屋中。沒有鉛粉,隻能找平價的代替品,也就是效果沒那麼好的米粉。
彌加點頭說有,她以為黛黎要順帶上妝,但沒想到粉盒拿出來後,對方并沒立馬使用,而是用巾帕将少許米粉包了起來。
“多謝,改日若有機會我定然答謝你。”黛黎笑道。
彌加心花怒放,瞬間顧不得心裡那點疑惑了。
黛黎看了眼四周,聲音壓低了些:“彌加,你可知曉府中是否有九歲左右做雜役的小傭,他們平日住在何處?”
這話題跳躍得有些大,彌加愣了一下才搖頭說不知,“我到這裡的時日不長,許多情況都還不了解。”
意外之喜并無出現,黛黎平靜地點頭:“管事還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離開西苑後,黛黎前往後花園,确定周邊無人後,将累贅的包裹扔到一座大盆栽後方,随即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前往舞姬所居的東苑。
*
府邸正廳。
金烏西墜,燦爛的餘晖斜斜照入正廳,将細緻裝點過的廳堂和廳内觥籌交錯的情景映亮幾分。
尋常宴客,府邸主人定然是自己高坐于主座之上,但今日卻是個例外,此刻上首并列擺了兩張長案,一左一右各居一方,今朝尊左,但左側如今坐的卻并非府邸主人。
身為偉岸的男人右手執樽,正與身旁圓頭圓腦的府邸主人說着話。
蔣崇海連連颔首:“那李姓鹽枭殘暴不仁,草菅人命多時,赢郡附近一帶的百姓為之苦矣。如今君侯肯不辭辛苦遠道而來替民除害,是萬般的宅心仁厚、慈悲為懷,卑職着實欽佩不已。”
秦邵宗目光随意掃過,見蔣崇海沒執酒樽的那隻手,食指神經質地扣着拇指指甲蓋邊緣的皮,不知是力道大,還是持續時間久,他指甲蓋邊隐隐透出血紅色。
蔣崇海有所覺,低頭一看後,下意識将手縮入寬大的衣袖中,待再擡首想插科打诨說兩句,卻發現秦邵宗早已移開眼,好似方才那一瞥隻是漫不經心,并未入他心。
蔣崇海彌勒佛式的笑容頓了頓,又重新揚起,眼底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秦邵宗繼續和他聊着天,推杯換盞幾巡後,男人忽然将酒樽往案上一擱,“蔣府君,有件事兒和你說。”
蔣崇海凝神,“君侯請講。”
秦邵宗:“貴府後院中有一舞姬,名為逢春,此女甚得我意,不知蔣府君能否割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