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還有客人?
又突然意識到這不是他該管的事。
墨小雨回走到客廳裡,茶幾上放着敞開的煙盒,他看了兩眼便打算抽出一根來。這一定是賢爺的煙,他知道,可他還是抽了。至于結果,明天的事就留到明天再說吧。
一支煙而已,又能掀起多少腥風血雨。
如果明天他因為一支煙而死,那也算是一種解脫,脫離墨家,也脫離這個牢籠。
鐘雪薇從沒有在他面前提過有關于父親的一字一句,也不許他問。墨小雨曾經想過他從未謀面的父親是什麼樣子,可能是個風流倜傥的大帥哥,要不然怎麼把年輕時候的鐘雪薇迷得五迷三道的。
轉念一想,他肯定不是什麼好男人,要不然怎麼撇下他們娘倆一個人逍遙快活這麼些年。
事實上,果然不假。他見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一個把自己孩子賣掉的混蛋父親。
墨小雨從煙盒裡拿完煙一擡頭就看見剛下車的那個精緻男孩從樓梯口走上來,穿着一身一看就價格不菲的衣服。張揚的五官配上純欲的妝容,是個天仙一樣好看的男孩子。
那男孩看了他一眼,鄙夷的神色在看到他的舉動之後顯露無疑。如果說上一秒是疑惑,那現在這一秒就全是厭惡。
他被鄙夷了。
偷煙這行為,這下坐實了。
他也羞愧。
隻是面上依舊鎮定地拿起那支煙,順手用了旁邊的打火機,點着後轉身徑直去了陽台。身後是房間的關門聲,聽起來不像是主卧。
他就隻是點了,沒抽,放在交握的手邊。他沒抽過煙,其實不太會隻記得電視電影裡的有模有樣。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清冽的味道,好像聞出了艾草的味道,過了幾秒鐘還有黃花梨木的味道。在冬夜裡有點冷冽,他自己也覺着拿在他手上是有點格格不入。
片刻之後,房間裡傳出來不同尋常的聲音。
“賢爺,嗯/-啊,賢爺……”
微熱的煙冷不丁燙在手指上,随着卧室裡起伏的話語沖蕩在暗夜裡,将他胸腔裡的那顆心也一并挖出來雜糅在夜風裡了。
混亂的好時候。
“啊……不要,爺,輕一點。”柔媚的聲音不絕于耳。
墨小雨頓住腳,不知道為什麼沒走。風去搶他手中的煙,趕在最後一口,他放在了自己的唇上,接着便是不受他控制的咳嗽聲從嗓子裡蹦出來。
煙頭的味道……清苦的,冷冽的,一如這即将料峭的寒冬。
房間裡的溫度在上升,尚賢坐在靠牆的沙發裡毫無興緻地欣賞這一場拙劣的表演。破碎的布料裹不住風騷的肉/體,就是妓/女故作賣弄的遮羞布。
沒有欲望,隻有性。
呻吟從泛/紅的水/-液中流出,夾雜着做作的羞恥讓理智都消失了蹤影。
這就是男人和男人做那種事嗎?
墨小雨不習慣。
明明他可以坐在火爐邊聽鐘雪薇唠叨,坐在小賣部看人來人往,坐在尋雁池邊一個人吹黎明的風。
可惜,現在這些他都做不到了。
從前的生活太遙遠,久到他不用懷念,就已經蕩然無存。
人沒了,心也就沒了。
鐘雪薇不在了,榆市落雁胡同對于他來說就什麼都不是。一些人把他從那裡拽出來,抹殺了他過去的一切,就連姓都改了。
墨小雨,他現在姓墨,是墨家的人。
不,不對,他也不是墨家的人了。
無家可歸。
比狗還落魄。
真正的喪家犬,是他。
“不學好,抽什麼煙,嗓子不疼了。”
尚賢抽了人嘴裡的煙,沒帶商量的,他盯着人看。
墨小雨愣了一下,都沒注意到剛剛有人走近他。他也把自己當小偷,唰的一下臉就紅了。偷得光明正大,也被抓了個當場現行。
他不是……?在房間裡和人……?
眼底的慌亂油然而生,收回緊張視線,耳邊回想的還是剛才那令人臉紅心跳的歡愉聲。心口跳個不停,不敢看男人的眼睛,那雙桃花眼過于風流,看向他時總會帶上點嘲諷似的。
在木然的反應中幡然醒悟,墨小雨慌不擇路,跑了。
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像個賊一樣竊出了自己的心。一口氣跑下樓,生怕尚賢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
難堪,是,讓他難堪,讓他出醜的那些行徑。
那無異于是自掘墳墓。
命運把他放到另一個人身邊,自此他和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有了牽扯。
夜裡的風更肆虐了。
院子裡有兩株紫藤,光秃秃的枝幹顯得老态龍鐘。他不覺得這畫面有多難堪,甚至還有一點喜歡。至于為什麼喜歡,大概因為同紫洋槐形似,總能讓他想到榆市落雁胡同裡的,鄰居王奶奶家就種了一棵。
每年洋槐花開的時候,奶奶總會給他送洋槐花餅。這時候他倒像是個十足的饞貓,對這些甜點小玩意中意得很。王奶奶隔三差五就做,他沒斷過這一份口糧。
墨小雨蹲在池子邊喂魚,旁邊就有魚食,他抓了一大把在手裡緩緩撒着。
抛什麼了。
他也不知道。
就是想這麼一撒,不管不顧,去撫平紊亂的呼吸。
魚不領情,一點都不配合他。到底不是這一方院子的主人,連物件都是有眼力見的,知道親近什麼,不親什麼。什麼該做,什麼不知該做。
偏偏墨小雨是個沒準的,偏要一根筋犟到底。若是心如死灰,還有什麼可值得在意的呢。
“小孩兒,”一道蒼老的聲音蹦出來,“在這做什麼呢?穿這麼少出來會凍生病的。”
墨小雨看過去,是個老人,好像之前看見過。
他隻淺笑了一下,是對着人剛才的那句關心,随後指了指池子裡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