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妤随手把暈乎乎的訛獸扔到陸明軒懷裡。

陸明軒一邊慘叫一邊祭出超度陣法。

訛獸化作光點散在半空中，形成漫天磷火。

在漫天磷火中，阿霁掉進顔妤清澈的眼眸。

四目相對，初見時奇幻的感覺再次出現在識海，幻境陡生：

雪越下越大，已經淹沒了他的小腿。

大軍壓境，城牆之上，少女口中塞着白布，臉色是死寂的蒼白。

紅色的裙擺被風吹得翻飛作響，像一隻搖搖欲墜的蝶。

這一刻，落雪漸慢，似乎生怕将她吹下來。

“趙斯嶼，想救你的公主嗎？”城牆上挾持着女孩的人突然猙獰地大笑，“退兵！否則孤現在就把她……”

紛紛揚揚的大雪遮住了視線。

他努力辨認着女孩的身影，纖弱單薄，卻又充滿力量。

漫天大雪之下，女孩明亮的眼睛清晰可見。

趙斯嶼眼睜睜地看着那個“自己”毫不猶豫地擡手，拿起弓箭，一箭射中城牆上的少女。

女孩發不出聲音，嘴角卻凝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明豔刺眼。

就像她時常挂在臉上那樣的笑。

就像相遇相處這短短幾日她時常挂在臉上的笑。

燒得他眼眶酸澀，心口疼痛難忍。

少女似蝶的身影從高高的城牆上急速下墜。

在一片蒼茫的天地之中綻放出一朵鮮紅的花。

世間突然寂靜。

他看見大軍過境，看見女孩漂亮的臉蛋被血浸沒，看見灑落滿地的發飾。

看見自己一步步走過去，動作輕緩地抱起毫無聲息的少女。

那雙鮮活的眸子再也不會睜開。

呼嘯的北風突然變得狂暴，卷着雪粒剮蹭他皲裂的唇。

懷中的軀體已經冷卻了。

那些鮮活跳動的脈搏，那些狡黠靈動的眼波，在此刻都化作指縫間流逝的冰雪。

親衛欲上前接過屍身時，卻驚見主帥铠甲縫隙裡滲出縷縷血絲。

原來人在痛到極緻時，真的會從眼底淌出血淚。

他低着頭看了懷中的少女很久，久到——身上披着一層薄薄的雪。

迅猛的風急速掠過，卷起陣陣漩渦，他抱不住她了。

衆人消失在原地。

“小師妹？”

清冽如雪的聲音破開混沌。

顔妤眼睫輕顫，尚未睜眼便嗅到裹着茶煙的松木香氣，在她鼻尖洇開溫潤的濕意。

繃帶下的傷口火燎般刺痛，她卻從喉間溢出幾聲低笑。

真真切切的，活下來了。

穿進這個世界後接連兩場鏖戰，倒讓她嘗出些劫後餘生的甜。

晨光漫過窗棂時，顔妤終于撐開沉重的眼簾。

白衣女子斜倚廊柱，玉笛橫陳腰間。

眉目疏朗，清冷的丹鳳眼裡蘊着笑意。

英氣逼人，帥氣無比。

笛子，樂修，原著女主！

“莫動，小師妹，你傷得很重。”眼前女修微涼的指尖按住她肩頭。

顔妤擡眼便撞進一泓星月。

江星的瞳色極淺，眸光流轉時恍若蜜糖，此刻卻因擔憂凝成深潭。

她遞來的茶盞熱乎乎的。

“師姐……”顔妤才開口便嗆出半聲咳嗽，嘴角有血流下。

江星腕間銀鈴輕晃，托住她後心的掌心渡來融融暖意：“小師妹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顔妤勉強撐着身子坐起來。

“多謝師姐相救！我們現在在哪兒呀？”顔妤笑嘻嘻的。

小姑娘雙目亮晶晶的，靈動的狐狸眼彎成漂亮的月牙兒。

白皙的臉蛋上氤氲出一抹淡紅色，頰邊還殘留着風幹的血迹。

“我遵師命探尋鬼域并與陸師弟一行會合。剛抵達血河就掉入此處的千年怨境，你現在感覺如何？”

江星握緊腰間玉笛，似乎有些緊張。

顔妤暗自思索着，原著中千年怨境隻提到過一個——白清鎮。

在原著裡，主角團一行人進入鬼域以後就開啟了陣法，而後陷入千年怨境白清鎮。

可現在……

隊友們都各自分散開了，還和腐爛的新娘打了一架。

原來在血河祭壇之後才到白清鎮怨境嗎？

“師姐～我和其他師兄師姐都分散了……”顔妤兩隻手拽住江星衣角處的一小塊兒布料，輕輕晃了晃，睜大了眼睛看着她。

女孩烏溜溜的眸子裡像是盛着一汪清泉，嗓音又輕又軟。

江星猝然後退幾步，玉笛磕在桌角發出清越的聲響。

她一時無言，心跳怦怦，一抹绯色從脖頸一路蔓延上眼尾。

一個小藥童端着碗進來，怯怯地開口：“姑娘，藥要趁熱喝才有用……”

江星不着痕迹地搖了下頭。

顔妤迅速掐了個訣，舉起碗一飲而盡。

小童離開以後，顔妤環顧四周，急急忙忙地從床上跳下來，彎着腰把含在喉嚨口的藥液全吐在角落的花盆裡。

江星看呆了。

顔妤撲到桌子旁，猛灌幾口水然後吐掉，皺着一張小臉：“苦苦苦！幸好我用了禁行咒，不然就忍不住咽下去了！”

“禁行咒用得倒是精妙。”江星尾音噙着笑，摸了摸顔妤的狗頭，把她扶回床上。

顔妤手探向腰間的儲物袋。

空空如也。

一隻帶着繭子、骨節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

掌心上躺着一粒棕色的藥丸：“小師妹，這是我自己煉制出來的藥，若是不嫌棄……”

她笑眯眯地接過來，另一隻手握住江星修長的手指，聲音裡帶着蜜：“謝謝師姐呀，我的藥全用光啦……師姐叫我妤妤就好！”

“師姐煉的藥定是甜的。”

小姑娘咕噜一口咽下江星遞過來的藥丸。

其實江星并不善言辭。

她默默吞下了後面一長串解釋的話，輕輕撚了撚被小姑娘握過的那隻手，心髒像是被揉了一把。

咽下藥以後，顔妤渾身暖乎乎的，澄澈清靈的靈力從她周身溢出來。

江星倏地伸手虛虛環住她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