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傍晚,柳媽媽正躺在床上發呆,彭将軍來了。
他進來坐下,跟金豆說聲不用倒茶,對母親說道:“銀庫失竊之事,我已經告訴王妃,她會在内宅中徹查。”
柳媽媽聽了埋怨道:“你應該找個由頭悄悄搜查内宅,或者把老闫帶出來仔細問話,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告訴她。”
彭将軍面無表情:“她還讓我轉告你,她對掌家之權勢在必得,你再從中作梗,她就讓宗正司派人來盤查銀庫。”
“轉告?”柳媽媽切了一聲,“有本事她自己來,又何必讓你轉告?”
“王妃的話,也是我要說的話。”彭将軍說道,“你既病了,就安心養病,别再插手王府的事。”
柳媽媽一聲長歎:“我苦心孤詣望子成龍,兒子出息了,卻是胳膊肘往外拐。”
“你歇着吧,我還有事,先走了。”他不顧她的殷切挽留,起身離去。
她望着窗外的天空發呆,夕陽如火,将她心頭燙得一跳一跳的。
一顆心如油煎火烹一般,漸漸滋生出恨意,全都怪她,都怪她,我不能這樣束手待斃,我得想些法子。
雖說她在京中有公府娘家做靠山,皇上對她似乎也不錯,可她在東都人生地不熟啊,我在東都府來往的官宦人家很多,與我親厚的夫人也有幾個,各府管事更不用說,常來常往,我得見一見她們,讓她們知道,福王妃如何不盡孝道,如何欺辱福王的乳娘。
最重要的是,我得向她們讨些主意,該如何對付她。
正想得出神,金豆走了進來,急惶惶道:“王爺和王妃來了。”
她唬了一跳,她怎麼來了?來做什麼?
坐起身,隔窗瞧見王妃牽着王爺的手進了院子,二人并肩行着,王妃不時說些什麼,王爺則點頭或者搖頭,偶爾也說一兩個字。
這樣瞧過去的時候,阿衡好像不那麼傻了。
二人進了房門,她身子往下一出溜,躺到榻上輕聲呻吟。
“柳媽媽可好些了?”傅錦坐下,笑盈盈看着她。
王爺站在她身後,也低頭彎腰看着她,學着王妃問道:“可好些了?”
“好不了。”她鼻頭一酸,眼淚滴了下來,“可能快死了吧。”
“銀子找到了,特意來跟您說一聲。”傅錦說道。
啊?柳媽媽猛得坐了起來,瞪着她說道:“不可能,才一日的功夫,就找到了?”
“找到了。”傅錦握一下福王的手,“阿衡,柳媽媽相信你,你來告訴她。”
“銀子,回來了。”他說道。
柳媽媽呆愣半晌,急切問道:“是誰偷了銀子?是不是老闫?”
“不是闫媽媽。”傅錦搖頭,“你應該清楚她的脾氣性情,做不來這樣偷偷摸摸的事。”
她在說我偷偷摸摸是不是?她叫她闫媽媽,聽說王府所有下人都改了口,都叫她闫媽媽,她又嫉又恨,忍不住問道:“一直想問問王妃,我才是王爺的乳娘,王妃為何要叫老闫做媽媽?”
“她在瀾院裡守着王爺一十五年,豈不比乳娘更為親近,我叫她一聲闫媽媽,她當得起。”傅錦說道。
柳媽媽被噎得心口脹痛,幾次張口,卻說不出話,傅錦笑着反問:“我也一直想要問問柳媽媽,你将闫媽媽排擠回瀾院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慫恿下人怠慢她?她可是貞太妃身邊的人,就算不叫闫媽媽,至少也不能一口一個闫婆吧?”
柳媽媽緊閉了嘴巴沉默不語,傅錦又道:“按照宮裡的規矩,該叫闫姑姑的,她如今可是咱們王府裡唯一的四品女官,不過,叫媽媽更親近。”
柳媽媽目光呆滞,雙唇抖顫說道:“貞太妃在時,不許我們争什麼女官,她說,做了女官就要受宗正司轄制,不做女官,你就隻是王爺的親人,宗正司的人都得敬你三分,就為了這句話,我什麼都不敢争。”
“你沒有的,闫媽媽也不能有,是嗎?”傅錦了然道。
“是,我沒心胸,我容不下老闫,可我沒有虧待她,她這些年過得比我舒心,比我輕省。”柳媽媽道,“而且,我對王爺從無二心,我滿心滿眼都是他,說句僭越的話,我當他是我的親兒子。”
“這話确實僭越。”傅錦笑笑,“看來還是闫媽媽可靠,能認得清自己的身份。”
柳媽媽手捂着胸口,哀切看向王爺,喚一聲阿衡。
福王一動,傅錦扯住了他,笑說道:“我頭一回去瀾院,喊了一聲闫媽媽,她十分高興,阿衡,你以後也叫她闫媽媽,可好?”
“好。”王爺大聲說道。
柳媽媽的眼淚落了下來,她什麼意思?她的意思是老闫當得起一聲媽媽,我卻不配?
“你好生養病,我們走了。”傅錦作勢向外。